杜见修成功转移矛盾,赤裸裸地越过记者们上了楼,我眼角余留下他风衣翻涌的样子,在心里暗叹以后少惹这主为妙。
乔北方送我回到家已经凌晨四点,秦月亮心烦意乱到根本没发现我已经出去了一趟,不过她也没睡着,我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客厅喝水,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憔悴。我中断了秦月亮喝水的频率,她放下杯子定定地看着我:“还好你长得不漂亮,否则我会以为你这个点去做什么不正当交易。”
见她顶着十万外债又面临失业却为了不让我看出端倪继续开玩笑,我差点上去抱着她哭一场,但为了不弄脏她的睡衣而被半夜扔出去,我没有这样做,只趁她没来得及问我去哪里的时候径直回房间,快到门口了她突然叫住我。
“余笙,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快速回头,以为她要卸下防备对我坦诚心迹,秦月亮凝重的表情维持了三秒后如释重负:“女孩子太晚睡觉会内分泌失调。”
“……靠。”
可能因为杜见修某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我第二天没有登上头条,不过当晚,在现场的还有我们报社的人,所以我没有红遍N城但我红遍了《今事》。
“好大一出戏。”
这是方姐致电给我的第一句话,她说她真以为我高洁到宁愿没工作也要有自尊,结果没想到……
“你自己偷偷摸摸去找人家道歉!”
是的没错,在她看来,我一听杜见襄生病了就马上跑去医院看他,就是为了道歉,所以我还是害怕丢掉工作。
“好吧余笙,看来我低估了你。不管你从哪里弄到的第一手消息,总之我再给你延长半个月。半个月后,你活,要看见专栏,你死,也、要、看、见、专、栏。”
所以说,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而是屋漏一定会逢连夜雨。
杜见襄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发烧温度比较高,送到医院物理降温后很快就醒了过来,然后一手打着葡萄糖点滴一手给我打来了电话,却只说了四个字便挂断。
“过来看我。”
他仿佛能拿准我的命门,就是知道我会去,所以我到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吃惊,旁边的护工正在喂他蔬菜粥,见我进去,他迅速挥退别人:“让她来。”接着我竟然接收到了护工一个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顿时觉得这世界三观太不正。
“我只是好心来探望病人而已,可没说要来当奴隶。”
杜见襄胸有成竹地往后背一靠不再看我,做出自己要去拿粥的姿势:“哦?那现在看来,如果你对我有所求,我都有足够理由拒绝囖?”
语出,我一秒钟变狗腿子,刷刷跑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烫吗?”
“嗯,烫。”
“那吹吹。”
与此同时,杜见襄的助理乔治推门而入,恰好听见我两的对话,不知前因后果的他被雷在原地,那常见的高音都被捋得平直,结巴着问杜见襄:“董事长的贺礼已经准备好了,不、不过,您让我准备的礼服和鞋是给余小姐的吗?”
我端着碗的手比对方进来的时候还抖得厉害。
“礼服?什么礼服?”
杜见襄从我手里拿下碗。
“我是不太明白你究竟有哪点可取之处让老爷子钦点你,可如果你要我帮秦月亮,后天得陪我回杜家参加寿宴。”
我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帮什么忙?”
他冷冷一哼,不再看我。
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抱着杜见襄在楼下等乔北方的时候,他虽然身体不支,意识却还是清醒的。所以当我嘴里碎碎念着“杜公子你可千万别死啊,他还要代替月亮消灭怪兽啊”的时候,他才伸手抱紧了我。应该是,他当时是想掐死我来着,可惜力气不够……
杜丰大寿那天是工作日,但方姐已沉浸在我能搞定杜见襄的专访意淫里,很痛快就批了假期。
“压力大可以理解,回去好好休息,不过休息的时候抽空想想专访的事儿也是可以的。”
如果她知道我此去是为了将专访的机会让给秦月亮,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之后我回了趟自己的家,因觉得生日不准备礼物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又实在没有送老年人礼物的经验,所以回去向我妈讨教,激动得她差点把房子给拆了。
“你这是谈恋爱了吧?是要去见家长了吗?”
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不听,由此我得知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抽风性格究竟遗传了谁。
我妈翻箱倒柜的劲跟小时候的我要去N城参加奥数比赛似的,恨不得翻出一传家宝来让我拿出去耀祖光宗。倒腾大半天,她还真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翻出一看上去就精美的小礼盒,欣慰地递到我手上说:“这对袖扣是以前给你爸买西装的时候买来备用的,反正放着没用,你看,名牌呢。”
我定睛看标志,果然是一牌儿,当即喜笑颜开地搂过她亲上一口:“这不说呢,关键时刻还是亲妈管用。”
杜见襄给我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家,那天的N城堵得尤其厉害,好像全城都奔了杜宅这个方向,他应该在开车,刷刷的风声透过电波传进耳朵。
“哪儿呢?”
“我还在家,刚准备出门。”
“别磨蹭了,你再不出门估计去那边连车都打不到。我堵在高架桥上回不了头,宅子门口碰面。”
我惊呼:“可是我还什么都还没弄啊?”
吼完才意识到我妈还在家,赶紧又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你不来接我我去哪儿打扮?”
他在那边倒是气定神闲,好像我打不打扮丢不丢脸与他没有多少干系:“礼服在手边吧?先换上出门和我碰面,宅子里有沙龙,我陪你弄好以后再去正厅。”
杜见襄准备的礼服太过扎眼,明黄一字肩小礼裙,前及膝,后边鱼尾垂地。我要是这样穿着从家门走出去,我妈铁定誓死都要跟我一起,看看我究竟攀上了哪户高枝,所以挂断电话后,我将房间门反锁换好礼服,准备好所有东西,接着采取了一招声东击西。
“妈!我以前是不是有条裙子放你衣柜里了?给我找出来一下!”
接着外边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延续到主卧室。
三秒钟后,我轻轻打开门,观察四周,然后手里抱着高跟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了家门。无奈礼裙的叉开得太小,我只能小碎步前行,吓得我在经过客厅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挣扎着爬起来,我妈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不对啊,你好多衣服不是都拿去公寓了吗?要不就是放你自己衣柜里的……”
刚站稳的我再度一个猛虎过江扑上房门,拖着裙子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正如杜见襄所言,快到饭点儿的时刻,平常四通八达的街道被公交和私家车堵得纹丝不动。我站在小区门口二十分钟,那辆5438牌照的出租车仅仅挪动了12步。正当我心灰意冷之际,一辆摩托从众大小车之间脱颖而出,准确地停到我身前。
“美女,去哪儿?现在可就我们能动,价钱好商量。”
我想招了出租也是堵着,遂当机立断地侧坐上了后座。后来杜见襄说,当他看见我搭乘一辆摩托,穿着他精心准备的礼裙在风中凌乱却还一脸享受的时候,他死的心都有了。没错,在去往杜宅的途中,我遇见了他。他的每辆车都太好辨认,颜色鲜艳,好像天生就喜欢强烈的色彩,如同他带给别人的感觉。不过,当我过了最堵的点,看见他那辆风骚蓝驰骋在大道上的时候,我率先选择了别过脸,是他先叫的我。
“余笙?”
风太大,我想当作听不见,听不见他语气里的惊悚和微微怒意,杜见襄却一个油门轰上来,用他那辆高级车和强大的气场逼停了摩托小哥,在众人眼里打开主驾驶的门下车,吓得小哥都语无伦次了:“大哥大哥,钱、钱就不用给了……”
杜见襄一言不发地持续掏钱包翻零钱,哦,是一言不发抢过我的包掏出我的零钱给了对方,然后硬生生地将我从摩托后座扯下去,用了不小的力道。
我被拉上车的整个过程都行云流水,直到坐定在副驾驶上,车子再度启动,我才目不斜视悠悠地说了一句:“好的我相信了,你也是有肌肉的。”他却连哼都不哼,看样子被气得不轻,却搞得我莫名其妙。
十分钟后,我憋不住了:“你到底在不满什么?”
彼时,车刚稳稳停进杜宅偏院的停车场,正厅里觥筹交错干杯的声音隔得远远都听得见。杜见襄原已经下车,打定了主意不理我,在我发问后才突变被点燃引线的炸药,回过头的架势几乎将我炸得魂飞魄散。
他说:“余笙,你永远不会考虑我的立场对吗?从来没考虑过吧?”
杜见襄俯视着副驾驶上的我,如鹰隼的目光盯得我头皮发麻,平常那些连珠带炮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本事统统被瓦解,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变得没有底气:“我们也不是需要考虑对方立场的关系啊……”
霎时,我感觉那目光里的火药蹭蹭地添了半瓶,撑着门俯身的男子微微起身离我远了些,好似对我说,又好似自言自语。
“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的女人实在有些厉害。可以坚强可以耍宝,遇见流氓时能自己挥动拳头,必要时还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但也是你这样的女人,自私到只在乎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从不会为周边的人着想。什么?摩托车?如果不遇见的话是真打算骑着摩托车到我家吗?再怎么说你也是钦点陪我参加家庭聚会的人,是想让全世界都议论说与杜见襄并肩站着的女人是骑着摩托车来的吗?你知道因为这个行为杜氏的股价有可能跌多少个百分点吗?”
我不在意他们家的股份会跌多少个百分点,但我真的被杜见襄说得满脸通红,好像自己真做错了多大一件事情。就在我意识里觉得应该道歉的时候,开口却和组织好的字句相悖。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瞒也瞒不住的缺点,也可能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一文不值。就像你说的,除了闯祸和给别人制造烂摊子就是我的强项。但很抱歉,杜公子,我还是不觉得,为了能准时赶到别人说的地点而采取非常措施是一种错误。况且对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来说,坐摩托也并不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你说我从来不为别人的立场考虑,如果我没考虑过的话,我今天压根不会出现在这里,死皮赖脸的求你。当然,如果你说的自私是指我没有为你考虑的话,那么我想告诉你,我没有义务也没有意愿替你考虑。”
语毕,我推门下车,气匆匆地想要打道回府,停车坪上又出现了一辆白色轿车。它缓缓地停在我们旁边,下来的人是乔北方,看见我有些诧异,却很快又把泄漏的情绪收回去。
“你们也刚到?快到致辞时间,进去吧。”
说完,他熟稔地伸出手来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结果我要原地返回的脚步便硬生生拐了一个弯。
虽然这群人已经习惯西方做派,正厅里玲珑酒塔糕点一应俱全,不过中午还是不能免俗地在露天草坪上宴开了百桌,杜宅的平院被布置得喜气洋洋。我因为头发也没弄妆也没画有些狼狈,遂拉着乔北方坐在尾部,杜见襄也算是主角要去台上亮相,他似乎已经收敛好情绪,目不斜视地经过我两去了前方。
“下面有请杜氏集团大公子杜见修先生为大家讲话。”
司仪宣布完毕,在现场的阵阵掌声里,杜见修一身剪裁妥帖的铁灰色西装登场。他眉眼挺拓,英气逼人,连祝词也一如既往的现实与简洁:“首先感谢前来道贺的所有宾客,同时也希望,杜氏能在大家的支持下,继续风光无两。”
再度赢得掌声。
我禁不住好奇,偏头问乔北方:“他到底何许人也?”
乔北方恍惚被我八卦兮兮的样子萌到,连声音也温柔起来:“杜家大公子,杜见襄的亲生哥哥。据说大学以全优考进常春藤联盟校的普林斯顿,主修却并不是顶尖的金融,而是犯罪心理。”
我咂舌:“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照常来说,他们杜家世代经商,没理由抛弃金融选个这么冷门的东西啊。”
乔北方敛神,望向台上:“或许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吧。”
我原想打探更多消息,突然一个洪亮的嗓音横插进来,眼角有阴影一闪。
“余姐姐?”
就算现场热闹非凡,许初颜独特的嗓音还是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隔得远远,我仿佛也能感受到杜见襄针尖一样的目光。
“是余笙吗?”
问话的是杜丰,他坐在正中央的寿星位置上远远朝我眺望,老仆同时侧脸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而我身旁的许初颜脸色一下阴晴不定,在我以为她又发疯当众给我一耳光的时候,她伸出的手却转向了我的胳膊,亲热地挽起我,将我从凳子上拉了起来向杜丰走去。
“是的杜爷爷,余姐姐来了。”
末了又佯装笑眯眯补上一句:“和我哥哥一起来的,还准备了礼物呢。”
刹那,周围注视的目光更加热烈,逼得我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递出我妈给的小盒子声如蚊蚋:“杜老先生,祝您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杜丰神色不明地朝杜见襄看去,当事人却没接招,中途许初颜又窜出头来,将我手里的盒子抢了去。
“诶,我看看余姐姐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一并响起,一老一年轻:“初颜,不许没规矩。”
年轻的属于乔北方,年长的属于一个中年男人,正是许初颜的父亲,许江。他履稳健地朝主台走来,点头朝杜丰示意,紧接着许初颜便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吊着许江的胳膊吐舌头做撒娇状。
“爹地如果要让我守规矩应该在十多年前就开始的。比如让我禁足我啊,让我学习必须考多少分啊什么的,现在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许江居然不生气,反而颇为赞同地拍了怕自家女儿的手背表示赞同。从他的态度和周围人的议论声中,不难看出许江对许初颜的宠爱到了变态的地步。中途乔北方似乎要上前去帮我夺下盒子,许初颜却看出端倪,比他更快一步地打开了礼盒。
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开启声,我的神经一紧,暗暗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三秒钟以后应验。
“不会吧,余姐姐,什么都没有也叫礼物吗?”
她的话让整个场子声浪四起,我在众人更大的唏嘘声里傻在原地,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几步上前去抢下盒子,果然什么也没有。
“这、这不可能的啊,里面明明有一对袖扣的,怎么会……”
当日难堪的感觉来得太直接,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面颊发烫得出奇,攥着手慌张之际竟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杜见襄,企图他能大发慈悲站出来将我解救。可是,他没有。反倒是乔北方的人几大步上前来,用半温柔半责怪,却又足够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对我说话。
“你是不是傻?方才你怕自己大手大脚弄掉礼物,所以让我帮忙保管,一会儿时间就忘了。”
说完,他变戏法似地摊出右手掌心,此时躺在他宽厚大掌上的,正是两颗闪闪发亮的银色袖扣。
虽然没有仔细看过礼物的样式,但我妈递给我的时候我瞄过一眼,是暗金色。我脑子一转,朝着乔北方的西装袖口看去,果然,方才还在对方袖口的银色金属物此时已悄无声息不见。
气氛微妙了半分钟,杜丰也有意替我解围,当场说很喜欢扣子,接着让人将许江安排到与自己一桌,随即让司仪宣布开席,一场闹剧就此作罢,许初颜却意犹未尽地递给乔北方一个生气的眼神。
午饭过后便是舞会活动,所有人都去了正厅,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乱子,所以不想再留在这里,便趁着人多的时候向乔北方告别。他略一思考:“这种场合也没什么意思,我送你回去。不过我得先去和家里人打声招呼,你先随便逛逛,我一会儿给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