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吃的甚是没有滋味,幸好五娘胃口不甚好一直少食,倒也不觉得饿。
待回到谨德堂,五娘伺候着侯景福换了家常的袍子,自己也换了一身棉软的褙子罗裙,正打算拿出针线等物画些绣样子,就见原打算去书房看书的侯景福又回到内室,一脸淡淡的道,“我瞧着你今晚吃的不多,怕是过不了夜就会饿,不如让厨房去下了面,多少也吃一些。”
五娘正要开口拒绝,忽的想起侯景福今晚也吃的不多,便一改主意,笑道,“也好,不如老爷也一并吃些?”
侯景福点点头,一瞬后又忍不住皱起眉,道,“我这个年纪,叫什么老爷,没有外人在,你叫我景福就是了。”
五娘脸上一红,应了是,才起身去了小厨房吩咐。
小厨房的厨娘是侯夫人拨过来的,一身厨艺自是没的话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两个丫头端了两碗面和几小碟配菜。
面是厨娘照着五娘说的擀的韧道,汤煮的鲜香,又加了木耳碎豆腐煮的棉软的萝卜,为了调味又加了些许的辣椒和香醋,饶是五娘觉得腹饱,也忍不住吃了小半碗。
侯景福看了五娘一眼,也没旁的话说,将五娘面前剩的半碗端过来吃了个干净才让丫头们撤了下去。
侯景福一脸淡然,五娘却是悄悄红了耳朵,两人又各自洗漱了一番才围坐在床上说话。
“听祖母的意思,像是要给二弟说亲。”五娘拿起一张画好的花样子远远比对着,道,“也不知二弟喜欢什么样的女儿家?”
侯景福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五娘一眼,慢条斯理的道,“二弟先前的媳妇很得二弟的心思,你只要比对着,大约也错不了。”
五娘正有此意,眼睛一亮,道,“那先前的二弟妹是个什么模样?”
侯景福认真的想了一想,半晌才道,“我也就是回京的时候见过两面,具体是个什么模样,却也说不清。”
五娘大不满意,“是美是丑总说的清吧。”
侯景福认真道,“一头的珠钗晃的我眼花,哪里能看的清楚。”
五娘不由失笑,却也不再追问,两人又闲说了几句,便相继躺下。
大约是这两日累的很了,五娘身体还有些紧张,可脑袋却一会儿就迷糊了起来,侯景福刚熄了灯,转过身就见五娘已然睡熟,不由怔了一下,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拉好五娘身上的被子,才转过身躺下。
第二日送了侯景福出门,五娘原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谁想才躺下,锦绣就进来道,“耿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五娘一怔,心头不由有些恼怒,不过一个姨娘,当真是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坊来,五娘虽是心下起了火气,可面上却依旧一副平常的模样,重又坐起身,道,“就说我正在梳洗,先让她在外头等着。”
说完又躺下小睡了一刻钟才起身,洗漱后特地挑了荷红折枝牡丹圆领褙子,又搭了条月白软缎罗裙,头发依旧梳了高髻,却只淡淡堆了两朵细绒花,并一支莲花头垂珠步摇,脑后髻上又堆了几朵镶金点翠缠枝菱花,才算是梳妆完毕,进了西次间见耿姨娘。
耿姨娘今儿个也打扮的很是精心,桃红掐腰梅花褙子,杏黄的百褶长裙,腰间只压了一块暖玉做装饰,越发称的小腰纤细柔软,身若扶柳。
五娘特意打量了一番,笑道,“耿姨娘今儿个打扮的甚是好看,前儿个见得匆忙,倒不知耿姨娘身边有这样好眼光的丫头。”
耿姨娘依旧淡淡的笑了一笑,道,“谢夫人夸奖,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罢了,哪有夫人身边的伶俐。”
五娘端起茶盏细细吃了一口,才道,“耿姨娘真是谦虚,想来丫头能这样了解耿姨娘的喜好,定是伺候时日不短了。”
耿姨娘把玩着腰间的暖玉,道,“也就几年的功夫,时日并不算久。”
五娘吹开水面的浮叶,不经意的问,“都是几岁了。”
耿姨娘脸色一变,半晌才回道,“一个十七,另一个十八了。”
五娘似笑非笑的看了耿姨娘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又无关紧要的说了两句,便笑道,“到时辰去请安了,待下午得了空,再与耿姨娘闲说。”
五娘下了逐客令,耿姨娘也没了法子,只得起身福了礼,退下去了。
五娘照常先去看过了侯夫人,才同侯夫人一道,去了福安居请安。
老太君今日看着气色甚好,拉着一众女眷杂七杂八的说了不少时辰,才放了众人回去,五娘原打算回谨德堂再细细问问屋里的几个姨娘通房,谁知侯夫人竟叫了自己进乐安居说话。
侯夫人神情有些疲惫,对着五娘也并不客套,直言道,“福哥儿屋里的那几个通房姨娘你要看好了,特别是耿姨娘,莫要让她近福哥儿的身,原先她进门时我就不大同意,一副狐媚子的模样,偏生你二婶说她好生养,可如今你瞧,几年过去了,连个蛋都还没生出来。”
五娘只低头认真听,并不说话,侯夫人说了好些句,才又道,“我记着耿姨娘身边的丫头都到了年纪,我已经着人挑了两个过去伺候,你挑着空领去给她瞧瞧,若是她不愿意,就说是我的主意,不过一个姨娘,哪容得她挑三拣四。”
五娘应下来,侯夫人才又道,“还有其他的通房,身边的丫头该配的配人,该换的换,如今谨德堂你做主,即使翻了天,也没人敢过问一句。”
侯夫人这是明摆着要替五娘撑腰了,五娘脸上一喜,忙谢过侯夫人,侯夫人揉了揉眉心,道,“我只一心盼望着你和福哥儿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们过的好,凡事我也不求了。”说着就有管事婆子要进来听事,侯夫人又推心置腹的说了几句,才摆摆手示意五娘回去。
五娘回到谨德堂,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果然就领了几个瞧着伶俐的丫头让五娘挑人。
五娘看了一圈,最后指了两个瞧着墩实没甚心眼子的丫头,老妈妈又将侯夫人嘱的话说了一道,才领着人退了下去。
此时已近正午,最是炎热的时候,五娘不过坐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粘腻的汗,墙角冰盆里堆的冰也早化成了一盆水,锦绣眼见五娘脸热的燥红,忙让人换了冰,五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进了净房重新擦洗换过了衣服,才让锦绣领了两个丫头过去给耿姨娘看看。
因天气甚热,五娘有心多食些,可到底也只吃了小半碗米,刚把饭菜撤下去,锦绣就又进到西里间。
五娘净了手抹了护手的香露,才问,“事情都办妥了?”
锦绣走近几步,道,“还没有办妥。”
五娘深知锦绣是个妥当的人,如此简单的事情竟出了岔子,想必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于是便打发了伺候的人下去,锦绣见没了旁人,才道,“奴婢才到耿姨娘的院子,就见耿姨娘身边伺候的春巧与通房夏湘身边伺候的春瑛起了争执,奴婢还没来得及阻止,春巧不知怎么就推了春瑛一把,脑袋磕在了廊上。”
五娘冷哼一声,问,“如今如何了?”
锦绣道,“流了一滩血,怕是磕出个大口子,也不知能不能救。”
五娘道,“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先去请了郎中瞧瞧再说。”
锦绣叫来了丫头吩咐,才伸手扶起五娘,去了西次间。
三个通房姨娘都在,想是自知闯了大祸,即便耿姨娘,见到五娘都有些战战兢兢,耿姨娘身后还跪了个样貌秀丽十七八岁的丫头,一看到五娘,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五娘坐在首位,先将几人好生打量了一番,才淡淡道,“且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耿姨娘本要开口,谁知被通房夏湘抢了先,“回夫人,是春巧那小蹄子,想拿妾身的病例给耿姨娘用,春瑛看不过这才争了两句,谁知春巧那小蹄子这样狠心,竟想害死春瑛,还请夫人做主。”
夏湘说了几句,就掩面痛哭起来,五娘看向春巧,春巧骇的脸色发白,眼神涣散,只知没命的磕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耿姨娘开口道,“起禀夫人,春巧这丫头妾身是清楚的,平素为人最是亲和,哪里会下这样的狠手,定是春瑛这小贱人说了什么,才迫的春巧如此。”
五娘一下就来了兴趣,含笑道,“那你说说,春瑛都说了什么,迫的春巧如此?”
耿姨娘怔了一下,转身就在春巧身上掐了几把,“你个不中用的,快和夫人说说,那小蹄子怎么诋毁你的。”
春瑛磕的额头红肿一片,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五娘觉得烦闷,摆手道,“好了,事情如何,我自有定夺,先将春巧关进厢房好生看着,待我弄清楚了此事,再看怎么发落。”
耿姨娘还要为春巧辩驳,可看五娘的模样,哪还敢说话,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春巧被拖了出去。
五娘又三言两语的打发了两位通房下去,才看着耿姨娘道,“且不说春巧这丫头是否有意令春瑛受伤,单她这样的性子,府里就留不得,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何会不知丫头一旦到了年纪就要放出去,此次是一个丫头受伤,若是伤到了姨娘身上,可要如何是好?原打算看姨娘用的顺手想留着的,既如此,还是索性换掉的好,免得到时又惹出什么祸端。”说着便让锦绣领了两个丫头进来。
耿姨娘脸上一白还要分辨,可五娘哪里还能容得她说话,不过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下去。
好不容易清净了,刚出了西里间,就见侯景福迈着步子进到正堂。
五娘立即跟进去,一边替侯景福换着衣服一边问,“今儿个怎回来的这般早?”
侯景福伸展了手臂,淡淡道,“朝里没什么事,便回来的早些,刚看见耿姨娘哭哭啼啼的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五娘道,“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两个丫头起了口角,倒让耿姨娘生出不舍的心思来。”
侯景福皱皱眉,道,“你莫要管她,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这谨德堂如今是你做主,哪里容得别人说三道四。”
五娘看侯景福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妾身晓得了。”
侯景福这才点点头,换好了衣服就去了小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