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五娘起的早,刚收拾妥当要出门,便远远看到三娘同六娘一起往院子里来,五娘假意没有看到,只吩咐青玫将给母亲做的那双千层底的绣鞋装好,又吩咐锦绣一会儿将抄好的孝经给大娘子送过去,直说了好些句,三娘几人都快到屋前了,五娘像是才看见一般迎出去,笑着道,“三姐姐和六妹妹怎么一起来了?”
三娘看了六娘一眼,笑道,“是六妹妹起的早,特意来找我一起去给母亲请安,走的时候又想起五妹妹今儿个也要去,便一起来了。”
是六娘的主意,五娘特意看了六娘一眼,还是那副无害的表情,唇角微扬,眼睛眯起,可爱的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只是见过了六娘的心机和狠辣,五娘只会心生防备,便只淡淡一笑,不亲近也不疏离,“六妹妹有心了,那我们便一起去吧。”
说着便带着锦绣和青玫当先离去。
六娘看到五娘对自己这样冷淡,不由变了脸色,抬眼看到三娘正看着自己,便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虽是记下了锦福说的话,但三娘还是忍不住开解,“五妹妹近来一直担心大姐,所以难免疲惫了些,六妹妹别往心里去。”
六娘子自然而然的收起眼眶里直打转的泪珠子,重新笑起来,“我就说五姐姐怎么会不理我,原来是累着了,那一会儿我可要乖乖的。”
三娘子如今已有十三岁,比九岁的六娘要高出不少,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六娘的头,一副哄小孩子的表情。
六娘也配合的露出笑容。
三人到得大太太屋子里,二娘子正坐在圆凳上同大太太说话,见到五娘进来,二娘子忙站起身,将离大太太最近的位置留给五娘,与姐妹们见了礼,才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大太太看了二娘子一眼,才笑着看向五娘,“怎么这样早就来了?穿的可厚实?”说着伸手摸了摸五娘身上穿的衣服,半晌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天越来越凉了,你可得紧着些自个儿的身体。”
说着特意瞟了同五娘一起进来的三娘和六娘一眼,语带深意的道,“虽然你喜欢与姐妹们处在一处,但也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可莫要累着了。”
三娘和六娘察觉到大太太责备的目光,心下都是一惊,三娘正欲开口说话,大太太却已转开了目光,三娘只得心下忐忑的又坐回圆凳上。
五娘浅笑着拉了大太太的手,声音舒缓的道,“母亲都快拿女儿当瓷娃娃养了,哪有这样的脆弱,再说女儿成日的闷在屋子里,也只能早晚和母亲说说话,岂不是要闷死女儿了,姐妹们愿意和我处在一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母亲可不许拦着我。”
大太太看五娘娇俏的冲自己撒娇的样子,哪有不应的理,忙连声道,“好!好!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母亲不拦你就是。”
五娘这才笑着松开大太太的手,招了锦绣上前,拿过那双千层底的绣鞋,呈给大太太看,“女儿见天越来越冷了,母亲又要照顾女儿又要管理府里的大小事物,生怕母亲会受了凉,便做了这双千层底的绣鞋。”说着将绣鞋倒过来露出鞋底,“这绣鞋比平常的鞋底要厚的多,又加了很多层柔软的棉布,穿着也要舒服些,母亲快试试,若是舒服的话女儿再做几双。”
说着蹲下身要去脱大太太脚上的鞋,大太太忙拉住五娘,慈爱的道,“你这孩子,一遇到我的事就不稳重了,你姐姐妹妹都在,哪能当众就脱鞋的理。”
“那有什么!”五娘笑道,“都是母亲的女儿,又没有外人。”
锦绣也在一边劝,“大太太就试试吧,这是姑娘连夜做出来的,昨儿晚上刚做好姑娘就送了来,说是太太要是不合适,再回去改改。”
大太太一听不禁怔了一下,眼神越发慈爱,看着五娘道,“你昨晚熬夜做的绣活?”
五娘瞪了锦绣一眼,笑道,“听这丫头乱说,女儿哪有熬夜,都是早早的便歇下了。”
五娘虽是这样说,但脸色的确是没有平日里的红润,连眼窝的青黑大太太都瞧了个分明。
到底是自个儿的女儿,这份心思,那些子庶女哪里会有。
大太太亲手扶了五娘起来,看了姚妈妈一眼,姚妈妈会意的上前,六娘却忽然站起身,五娘哪会让她有这样卖好的机会,便抢先开口道,“母亲不如让二姐和三姐伺候着换上吧,姚妈妈在一旁看着就好。”
大太太也注意到六娘的动作,联想起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大娘子,更是心生厌恶,便点了点头。
二娘和三娘乖巧的上前替大太太换了鞋,又扶着大太太走了几步,待大太太重坐回软塌上,才一脸欣慰的道,“果然是比平时的绣鞋要舒服的多,五儿的手真是巧。”
五娘被夸的红了脸,大太太又赞了几句,才看着二娘和三娘说话,“你们两也是乖巧的。”
二娘和三娘都是第一次被大太太夸,不禁红着脸笑了起来。
屋里一时气氛暖融,只有六娘坐在圆凳上,虽是笑着,但暗地里却险些咬碎了银牙。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子的话,大太太有些疲累,正要遣散了众人,却是锦好急匆匆的进到屋里来,附在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
大太太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几人都是一怔,忙避嫌的要退下去,大太太却是叫住了六娘,“你也去吧,是你院里出来的锦音,昨儿个我和大娘子身子不舒服,院里的下人忙的紧,便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淋了半天的雨,等我醒来,已经起了烧,请了大夫来看,都说无碍的,谁知又凶险了起来,方才锦好说,瞧着像是不行了。”说着脸上流露出难过来。也不再多说,只扶着着姚妈妈快步走了出去。
六娘早已红了眼眶,闻言也跟了上去。
倒是二娘和三娘,先是看了看五娘,见五娘也跟了上去,才敢随后走出去。
众人走到锦音住的屋子里,小丫头刚喂了药,正拿着帕子给锦音擦拭,看到大太太来,吓了一跳,忙福身行礼。
大太太摆了手让丫头下去,这才走到床边。
锦音果然是病的厉害了,脸颊滚烫,嘴唇都起了干痂,下巴上一粒粒的燎泡看的吓人,姚妈妈摸了摸锦音的额头,又喊了锦音好半天,见锦音都没有反应,才一脸沉重的看着大太太道,“烧的都糊涂了,若是再降不下来温度,怕是……。”
姚妈妈虽是没有说完,但任谁都看出了这里面的意思,不禁也沉下了脸来。
大太太吩咐姚妈妈,“去将冰块拿些来,再去请了肖郎中进府,能不能治,总要尽了力才好。”
姚妈妈忙出去吩咐,大太太看着眼睛通红的六娘,一脸的难过,“锦音这孩子一向也是个得力的,我原想着借过来几天,谁想到就会出这样的事,你也别太难过,总归要顾着自个儿的身体。”
六娘子听到大太太这样说,才流下泪来,直哭的泣不成声,三娘忙安慰着,大太太见六娘子哭的狠了怕会晕过去,便让三娘扶着六娘去旁边的厢房坐坐。
二娘子看六娘子脚步虚软怕三娘会扶不住,便从旁搭了手一起出去。
五娘子看了几人出门,这才扶大太太在椅子上坐下,劝道,“母亲也不要太伤心了,左右是锦音的命不好,没有在母亲跟前伺候的福分,若是母亲心里挂怀,不妨多拿些银子给锦音的家里,也算是替锦音帮了家里一把。”
大太太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说着又站起身来,赶了五娘也去隔壁坐下。
六娘子还是哭的厉害,五娘不免也劝了几句,众人围着六娘直宽慰了好半天,六娘子才停了哭声。
一会儿的功夫姚妈妈进到屋里来,众人都抬眼看去,见姚妈妈脸色比方才更要难看,便也心里一沉,果然,姚妈妈开口道,“郎中也说锦音这病是不得治了,怕是连夜里也过不去。”说着看了六娘几眼,才又道,“大太太让几位姑娘先回去,晚上也不用来请安了。”说着便福身行礼出去了。
六娘一听,又要哭起来,五娘却是再没了耐心去陪她演这出戏,便只说了几句,就回了院子。
等诸位小姐都走了,姚妈妈才进到屋里回话。
大太太一一听了,半晌露出个冷笑来,“这个蠢东西,戏演的这样过,任谁都看出了端倪来,不过一个丫头,能有多大的情分值得她这样,若是不知道的看她哭成这般,还以为是我死了呢!”
姚妈妈待大太太发了一顿火气,才问道,“那锦音如何处置。”
大太太吃了口茶,才说话,“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你买口棺材将那丫头好生葬了,再给她家里送五十两银子去,左右她替我试出了六娘的真心,人都死了,也不能太亏了她。”
姚妈妈忙应了下来,大太太想了一想,才道,“六娘你还是派人好生看着,那丫头心思大,恐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老太太就快回来了,可别在这时候给我生出什么事来。”
大太太正说着,却是一个婆子快步进了屋,见到大太太行了一礼便恭敬的将手里的烫金帖子递上,大太太看了几眼不见什么表情便搁在一边,姚妈妈转身的功夫不注意的看了一眼,心下却是猛的一惊,忠勇侯府,自从三年前就跟府里断了来往,这时候却突然递了帖子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姚妈妈心下疑惑却也不敢深想,忙快步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