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五娘吃罢了午饭正打算小睡,锦柳就急急忙忙的进到里间,五娘观她一脸急色,不由奇道,“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
锦柳又上前了一步,才小声道,“方才有个管事进了福安居,听丫头说,手里倒提了把黑伞,没一会儿,老太君就请夫人过去。”
锦柳话出口,五娘觉得呼吸都钝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哪家的管事?可有人认得?”
锦柳道,“奴婢问了好几个府里的老管事,都没有识得的,怕是报丧人手不够,才派了些轻易不出府的婆子出来。”
五娘点点头,重新洗漱了一道,便出了谨德堂
一进到福安居,就与三太太打了个对脸,两人不约而同的缓下脚步,互相使了个眼色,见彼此都不甚清楚这回事,才前后脚的进了小花厅。
五娘先是看了侯夫人一眼,见侯夫人脸色虽有些难看倒不是太紧张,这才松一口气。
行了礼坐下后,老夫人便开了口,“是广定侯的三子,不知怎么就遭了祸,与人在酒楼戏耍,谁知这一去就没能回来。”
五娘心里一紧,忍不住开口,“祖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老太君长叹一口气,续道,“方才的管事急着还要去别家抱丧,倒没有说太清楚,只是说不知怎么的喝了毒酒,太医还没请来,人就去了。”
毒酒?五娘一听,整个人彻底闷了,从来只听说内宅上会出现这档子事,怎么堂堂三品侯的嫡子,不过是出去与友相伴,也能喝着毒酒?况且这毒酒还这样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了,连救都来不及救,摆明的是想要命,要说内宅争斗,倒也有可能,只是广定侯子嗣并不旺盛,统共算了,也只有三子一女罢了,还均是嫡出,尤其是这第三子,生性娇贵,每日的只知道出去游玩,于官场一事,纯粹是半点也不沾染,就算是要争夺世子之位,怎么也不会对这个又没能力又没心思的老幺出手,五娘一时浮想联翩,却到底也没个头绪出来。
二太太像是经历惯了这些风风雨雨,面上虽也带了几分悲痛,可仔细瞧了,却也浑不在意,老太君看在眼里,不由的暗地里摇了摇头,开口吩咐,“广定侯是老牌勋贵,这厢出了这样的祸事,无论如何都要走一遭,只是家里孩子多,也不能不留人,更何况二孙媳妇还有了身子,依我看,就留老二媳妇在家里帮衬,秦氏大孙媳妇儿都同我一起去吧。”
老太君发了话,纵然有人有异议,却也不敢说出来,众人又商量了几句,便各自回了院子。
一回到谨德堂,五娘就叫来了锦玫,“可打听了什么出来?”
府里下人多,总有几个知道些边边角角的消息。
锦玫就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说辞,半晌才道,“角门有个婆子的远方亲戚就是在广定侯府当差,平日里只听说广定侯的三公子虽有些纨绔,却也并不如何过分,前些日子像是看上了个戏子,想收进房里,可侯爷死活也不肯,这才作罢。”
世家子风花雪月也是惯了的,可到底也没有听说哪个世家子愿意将戏子收进房的,这个嫡三子,倒也有些不一样。
“奴婢还听人说,那戏子虽没有收房,可还是被养在了外头,为着这个,广定侯家的三少夫人可没少闹腾,兴许那戏子果真是美若天仙,广定侯都被气的动家法了,可那三公子却也不肯说出什么话来,倒是气的广定侯病了三个月,大街小巷可没少说这事。”
锦玫虽是自幼稳妥,可到底还是怀春的年纪只这几句话,眼角眉梢都带了丝丝笑意,可纵然人有千般好,此刻也是下了阎王殿了,锦玫脸色一收,半晌才说出一句可惜来。
五娘也微微叹气一声,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三少爷如今是世家子,耳濡目染这么多年,尚没有察觉身为世家子该承担的责任,若是生在普通人家,才更是让家人操碎了心,若是真可惜,也是三少奶奶可惜才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嫁郎嫁错,如今更是守了寡,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如何。
过两日要去广定侯家吊唁,五娘就起了个大早,梳洗后特意找出素淡的衣服穿上,就是发上的头饰也避过了那些透着贵气的金银宝石,只挑了些剔透的玉饰簪上。
到了福安居,老太君也已收拾妥当,正嘱咐着二太太要注意着些李氏,二太太虽说也是生产过的,可李氏毕竟是头一胎,又未过三个月,说不得一点小事就要下了胎,二太太也不敢怠慢,耐着性子细细听完了,老太君又将身边得力得老妈妈留在了府里,才在五娘和侯夫人的搀扶下出了门。
广定侯府折了嫡子,又是意外身故,着实算不得小事,京城但凡有点头脸的都来了当家人,就是有孝期实在出不得门的,也派了大管事上门吊唁,五娘刚一进门,就看见了睿大奶奶陪着大太太往里走,到底有长辈在,两人也不好说话,便只点头示意过了。
大抵是得宠的嫡子,广定侯夫人哭的人都要没了力气,就是几位嫂嫂也红肿着眼睛,一众人见过了,照例是要留下来吃丧酒,只是众人都没那个心情,只象征的动了动筷子,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
广定侯三子是少年横死,又死的这样蹊跷,众人难免要探寻一番。
等回到府里,也是要一更光景了,五娘洗漱了一番,想了想,还是去乐安居见过了侯夫人。
侯夫人也果然没睡,正半倚在软塌上出神,见到五娘来忙直起了身子,两人先是说了几句过几日侯景福回来的事情,侯夫人才问起五娘,“今儿个在广定侯家,可有听你几个姐姐说起过什么?”
广定侯府发丧,五娘的几个姐姐也去了,只是人太多,也并不太方便说话,五娘皱着眉道,“几个姐姐也知道的不太多,只听说这个三公子人虽不大上进,又着实爱俏了些,却并不大做出格的事,只听说前几个月闹着要收个戏子当妾室,别的事就没有听说了。”
侯夫人面色平常,显然对这些事也是司空见惯的,“可有听说是哪家的戏子?”
五娘道,“像是麒麟班的,听说还是班主的亲妹子,一口的好唱腔,模样也是不差的。”
侯夫人像是猜出了点什么,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却并不说出来,只吩咐五娘,“广定侯家的事,也不要着意打听,只让底下的人去嚼舌根就是了,死了个嫡子,这事也捂不住,不出几日,也总该有个结果了。”
事情果然如侯夫人所说,不过几日的功夫,就传出了几个版本,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事竟牵扯了杨尚书府的四公子出来,杨尚书家子女多,如今孙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还有一个小女儿尚在呀呀学语的年纪,子女多了自然照应不过来,是以杨尚书虽然儿子多,可成器的没有几个,这个四公子不止每日的流恋烟花之地,就是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也是常事,前些日子与狐朋狗友跟人去听戏,一来二去的就看上了班主的亲妹妹,只是那亲妹妹已经跟了广定侯的三公子,自然不会理会这个只是庶出的四公子,谁知这四公子竟然脑子一热,做出这等狠毒的事来。
锦柳给五娘嚼舌的同时,也一脸的唏嘘,“也亏的这四公子在太白居进出被人瞧见了,不然这掌柜的可不就冤死了。”
自古杀人都是要抵命,这尤其是闹到了世家身上,一个当朝一品大员,一个又是在京城传承了百年的侯爵,也不知这闹来闹去,会扯了多少人进去。
五娘正要叮嘱身边几个丫头几句,锦玫就进了里间,行礼道,“睿少奶奶来了,正在花厅候着。”
五娘不由的皱起眉,睿大奶奶甚少上门,通常有什么事也大多找个贴身的管事妈妈说话,如今亲来一趟,五娘只想一想,便知道多半是为大娘子的事来的。
大太太身子不好不易上门,也只能托睿大奶奶了。
五娘进到小花厅,睿大奶奶正握着一盏茶出神,见到五娘忙站起身,神色里也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五娘却浑不在意,挽了睿大奶奶的手,笑问,“大嫂今儿个怎么亲自上门了一趟,外头还冷着,怎么就没带上件披风?”
两人都坐下,睿大奶奶才笑道,“我也是在屋子里闷的多了,见外头日头好,便想着出来走走,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也就没有带上,倒是打扰了五妹。”
五娘忙就带上埋怨的神色,“看大嫂说的什么话,到底都是一家人,可不要这样见外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不免又议了几句广定侯三公子的事,睿大奶奶才略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倒是有一件事要麻烦五妹,我母家有个弟弟,到了开蒙的年纪,一直听说苏先生是个教书好的,只是收徒不多,又严格的很,本来父亲去求了的,偏名额是满了,到明年又要耽搁一年,我回去也是听你大哥说起,府上的二公子就是苏先生名下的学生,就想着问问五妹,看能否……。”
睿大奶奶也是头次找人来说项,到底面皮薄了些,说了几句,自己就有些脸红,五娘却很理解,读书虽有天分和努力在里面,可也要看名师与否,若是拜得位名师,不止眼界要比别人高些,也能少走些弯路,五娘便笑着应下来,“若是这件事,我倒是可以找二弟妹说说,只是成与否,我就说不准了。”
睿大奶奶有些喜出望外,“只要五妹愿意说项,就已经很感谢了。”
五娘就又笑着推说两句,看着睿大奶奶丝毫不设防的脸,心思一动,随意的道,“三姐夫过些日子就要外放了,听三姐的意思,倒像是要一同随行,说起来倒也是好事,只是三姐自幼在京城惯了,也不知适不适应江南那潮湿的天气,加上孩子又小,这一路上,可是要不少操心。”
睿大奶奶一脸惊讶,“外放?”随即就又笑起来,“三妹妹倒是苦尽甘来了,这随了三妹夫出去,虽说比不得京城的日子,可是不用侍奉婆母,那些通房姨娘也随她处置,等过上几年过惯了那边的天气,才是好呢!”
五娘也笑道,“可不就是?只是三姐这一走,下人也带不了许多,到了那边采买,不知根知底的也不方便,倒不如从家里带几个有经验的老妈妈。”
五娘话才一出口,睿大奶奶就忍不住瞪大眼睛,五娘笑了一笑,才接下去,“这事也就大嫂能帮忙了,四姨娘去的早,从前身边的下人也不知都去了哪里,若是能寻着,倒是合适的,毕竟都是旧仆,忠心是一定的。”
五娘话里是说的再明显不过了,睿大奶奶自然听了个明白,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过去这许多年,也不知都散去了哪里过活,更何况当年四姨娘去时是一尸两命,许多下人都被发作了,也不知剩下了多少,这要找起来,也不是易事。”
五娘拿起杯子喝口茶,忍不住叹气道,“也知是为难大嫂了,只是三姐这一去,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三姐又是这个性子,身边没有几个忠仆伺候,真是让人不放心,大嫂先问问府里的一些老管事,若是真找不见了,也就算了。”
睿大奶奶想了一想,到底也没有应下来,只道,“那我且先问一问,若是有了消息,再来找五妹说。”
五娘笑着应下来,两人又说道了几句,五娘便送了睿大奶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