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陈奂生上城,我对这里充满了迷惑,也许是一种引诱,也许是一种天然的排斥。有时候我很奇怪,原来纯粹是乡下人,说得难听一点,一当住进城市里,竟然有无法想象的洁癖。一次,跟人走亲戚,乡下人一进门,走一步,主人就跟进一步,跪倒在地上,用抹布不停地擦他的脚印,我坐在沙发上,很害怕自己站起来,很自然地想,假如我有属于自己的一方立锥之地,我一定任自己放纵,至少不拘泥这样的细节。到了第二天早上,主人以水泡饭加榨菜招待,作为乡下来的人,大家都填不饱肚子,而我则奇怪,为什么全是从乡下来的人,一当到了城市,就连吃饭也这么细腻。所以,当时我就想也许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后来在小城镇里买了房子,才觉得这里确实不是我生存的地方,开始是商店的发电机的噪声,使我害了头风病,神经痛得还可以。今年暑假,以为可以不下楼,小书房是可以安生的地方,可惜楼下装修,那切割机的嘈杂声,几乎是无法忍耐了,十几年前,碰到这样的事情,几乎想把椅子桌子全下楼去,现在在耳朵里装上了很多棉花团,发觉感觉也很好的,似乎听不见一切,似乎听得见全部,譬如电视机里人物的对话,我发觉很明显的,可是那些装修的声音,似乎很遥远,似乎很清晰。我总是以为自己太敏感了,如果心如止水,可能不会这样太在意外物的干扰。
确实很向往农村里宁静的生活,而且一直向往这样美好的生活。可是我其实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真的熬得住这样的寂寞。就好象餐桌上,偶尔放上冬瓜卤指甲花,感觉总是这么的清口,可是每天吃这些东西,我想还记得求学时代,碰到学校会餐,一年难得荤腥,所以能解决一大海碗的猪肉。
按出生年代来分,人群可以分做80后,90后,可是我无法理解“后”字,是娇惯,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抑或是有创新的欲望。可是相同年龄的人一起闲聊,我老是称他们为老毛时代的产物,正统刻板有理想,他们往往不害怕艰苦的生活环境,也不计较自己多一些付出,但是似乎总是有一些潜意识的对生活的不安全感觉,总是可以地在营造一个表面牢靠,骨子脆弱的窝,或者是工作,或者是家庭,或者是积蓄,或者是自己也感觉不到的空气一样肥皂泡一样的莫须有。老毛子说人要有雷峰,我们就看教室后面的松树掩映下雷峰像,然后就刻意地寻找背包袱老奶奶抱小孩的妇女。老毛子说大庆有个王进喜,我们就工作起来不要命,半夜2点,才知道公鸡有了第一声啼鸣。后来才知道朝鲜也一样的教育,结果有了金爷爷,以后还是金爷爷,我想明天可能还得叫金爷爷,所谓统治永远集中于一个家庭。还不如标榜自私标榜自由标榜竞争的社会,多了些真实,少了腐败,少了些不公平。
说句实话,真的很单纯,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可是一当和名利搞在一起,内心就无法宁静,无法高尚,无法超越。刚参加工作时候,相信努力能成功,相信成绩是成功的唯一要素,所以觉得某某无来由要提拔你,就推辞,以为自己真有实力,能搞出个三不象,但这些时候毕竟觉得充实,走得弯路多了,看见一些和想象不符合的事实,才知道所考虑的一切全是错了,所以努力是虚幻的,还不如相信机遇,虽然这样是如此空虚,如此无奈,于是觉得自己似乎全堕落下去,脱胎换骨,变了人样。可是当自己都厌恶起自己的时候,周围的人群似乎接纳了自己,而在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似乎一切都被人家描成黑点。
神经病看正常的人是神经病,正常的人看神经病也是神经病,所以一切都不要太在乎,所以一切全都放弃,只可以做快乐的细民,那是所谓的作家的分类,可是当心已经死去的时候,偏偏有人装做一副关心的样子,让你已经死去的名利之心如泛起的沉渣,在急流中翻滚。回想起来,不可思议,竟然为一个小小的位置去做一次不成功的演讲,为一次小小的失意而耿耿于怀。
城市里的人们往往戴着虚伪的面具,譬如有一个笑话里说:选举人大代表,依次投票,甲只得一票,他的好朋友纷纷自荐,标榜自己是唯一的投手。想不到那一票是甲投的自己一票。而事情还似乎不能结束,失败以后,甲的朋友往往互相攻讦,说是其他人怎样怎样在背后说些坏话。而穿掇你,努力地让你上台表演的人还找一些理由来教训你,却在肚子暗自发笑导演一场戏剧。
据说曹操从小“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可是乔国老为大君子,竟然视之为忘年之交,从容约言:“(歹且)逝之后,路由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酌,车过三步,腹痛勿怪。”自己也以为真的碰到了王国老李国老,真的以为碰到了知音,还说真的要管理工作,那也只以三年为限。没来由出了一场洋相,连说句笑话,志得意满的人就以为你的肚子里酿满了酒糟,连吐出的气也是酸的。
莫里斯《开放的自我》里说:“表扬自己比批评自己来得容易,而批评自己比认识自己来得容易。”我总是无法了解自己是积极向上的,还是习惯于消沉颓唐,抑或是过去相从于向上,现在倾向于散败感觉无奈而放弃了自己。有时自己为自己辩解,即使松筋带也有硬化的时候,那能年年追求“名列前茅”四个字,可是懒散以后,最容易从量变到质变,变得一无是处。奔跑的豹子总是勇往直前地去追求,然而一当停止奔跑,要么做起跑前的追踪,要么静止的状态使自己失去平衡。
香烟倒是吃了好几包,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