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若只如初见
有些凌乱的细长的发丝搭在白皙的柔软的耳朵上，黑漆漆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岐南锋利的唇线拉开了些许的弧度，握着手里的细瓷酒壶，好听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就随着他唇角的开阖飘出来：
“离九。”
这声音仿佛梦中来。
离九听见下面的这个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拿着细瓷酒壶的修长挺拔的人影叫自己的名字，恍惚对他笑了笑。许是趴在房顶趴久了脑袋充血，离九本来打算站起来再下去和这许久不见的故人打个招呼，不想刚起了身就一个不稳头重脚轻的直直栽下了房顶。
摔得七荤八素。离九好歹凭着自己过硬的平衡能力在下落的过程中翻了下身，避免了刚刚和岐南见面就脸着地的惨剧。
不巧当时街上人来人往，除了岐南这种玉树临风的剑客还有什么卖酒的卖花的卖纸鸢的小贩和过路的行人，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喝酒聊天的男男女女。有个脸上贴了膏药的算命先生正经过呢，不巧看见这一从天而降的白衣姑娘。可巧他也有几分侠义之心，大概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这个。他摸了摸脸上的膏药，要不是这点侠义之心自己也就被那群找事的地痞打死了。那么想了想，他就冲出去接离九。
晕晕乎乎的离九被一个有力的大手托了托正正经经站好，她低头理了理被踩在脚下的裙角，才抬头来看眼前的这个男人。
漆黑的长发被一根干净的长带束在脑后，简单的系了一个结。长眉入鬓，古井一样的深色眸子在夕阳的暖意里都带着凄冷璀璨的星星一样的光。他的嘴唇很薄，颜色有些浅，锋利的唇线有些像他手里的剑，浅浅的弧度带着剑一样的气息。就算是他微笑，都那么冷。
不过离九没有注意这些，她低头费力的拽自己的裙摆的时候看见了一只油乎乎的手在岐南的腰间一闪而过。
离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只油腻腻的粗糙的手对她的岐南哥哥有什么企图。柳衢顺手拉着那算命先生的衣带，虽然用力不大，但确实让那不明所以杵在那里看起来猥琐的路人甲让开了。
柳衢笑的风声水起活色生香的：“那个人本来是想接你的，九九，谁让这先生手快呢。”
离九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岐南露出笑容来，她的牙齿很白，在夕阳的光里晃晃悠悠闪着光：“南哥哥。”
“嗯。”岐南没有犹疑的答应下来，在他看来，离九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妥。他认识离九的时候离九就是离九了，也不是姬安，和亡殷也没任何关系，只是一个死了父母的没人要没人管的小女孩。“当初你哭起来的样子很难看。”岐南看着离九对着伊何哭的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时候这么想过。可惜姑娘们不是总停留在哭的很难看还敢哭给你看的阶段，姑娘们总会长大，对着另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哭的梨花带雨。你看见过她哭得很难看的时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哦，你就是那个岐南啊。”离九身后的人发出这样了然的感叹。
岐南抬头看了看他遇见离九的地方，又看了看离九身后这个绫罗绸缎玄衣重袍的男人，他冰封的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情。离九尴尬的笑笑，扯起岐南的袖子，转身向左奔着一个小酒馆去了，酒馆的锦旆上写意的书了一个大大的酒字。
离九不得不拉着岐南那么迅速的逃离现场，因为离九看见岐南之前正和柳衢坐在房顶上喝酒，这倒也没什么，重点是他们喝酒的地方。那是召陵城里最繁华的两条步行街的交界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重中之重是，柳衢拉着离九坐在交界处最为显眼的建筑——欢宜阁的房顶上喝酒，而欢宜阁是召陵最大的青楼。
这样一来，离九一个面若桃花的女孩子站在玄衣重袍和素衣白袍的两个男人之间，其中一个还带了剑，还有一个面相猥琐的算命先生跟在后面，这样在外人看起来就非常可疑。离九不得不在周围的人围过来之前带着这很久没见的南哥哥跑路。
于是，离九和岐南三年没有见面，一见面就出现了一种疑似私奔的状况。柳衢坐在两个人对面开玩笑说，你们还真是有缘。
离九没有理会这热爱开玩笑的柳衢，自顾自的从岐南手里拿过细瓷的酒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平复一下心情，她不知道和岐南说点什么，是说诶好巧啊还是说你怎么来了。
离九放下了杯子一低头就看见岐南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质问离九为什么出现在青楼那种地方，也没有问这小白脸一样的柳衢是谁。离九只得讪讪的开口说：“南哥哥，真巧哈，怎么在这里看见你呢？”
“不是巧合，三月十五到今天是花了四十九天才找到你。”岐南淡淡的，筋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细长的竹筷聚精会神的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淡淡的，甚至咸咸的。离九三年前离开了封阳宫带着脸上的伤疤，除了岐南出任务的那一次就再也没见过他。岐南不知道离九会去哪里，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什么的都是扯淡，岐南认识离九那么久只知道她的心里装满了秘密。岐南先后去了沫水、赤追，甚至去了匈奴公主提到的曼水，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离九。在路上的时候，岐南想，找了那么久还没找到离九，可见两个人的缘分并不是那么深吧。
岐南最后在召陵找到了离九，这个地点都是讽刺。离九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了伊何，而如今她还在这里。离九身边又有一个清俊的男人，而总有男人喜欢她。岐南垂下狭长的眼睛吃东西。
柳衢笑了笑，不知道他狐狸一样的眸子里藏着什么诡计，玄色的衣袖不动声色的覆住了离九的手。“不知道岐南先生又为什么到这里来呢？”柳衢盯着岐南，没有礼貌的就像一个提防妻子青梅竹马的市井小混混。
离九瞪了柳衢一眼，她暂时还沉浸在岐南忽然出现的不明喜悦和纠结里，她想抽出手来，可是柳衢在衣袖的掩护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离九郁闷的看着柳衢，当着岐南的面离九又不好意思踹柳衢一脚于是只得给他这么拽着。她漆黑的眸子盯着岐南，她也想知道岐南怎么忽然出现了。
“来看看离九，她没事在下就走了。”岐南放下筷子看着坐在他对面看起来从气质到说话风格都很搭的两个人，眉目清淡，仿佛不坐在离九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