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漫野绯霞16
“离九，你已经好了？”东皇尚未回头。
“是啊。我已经好到可以离开了呢。”离九笑着说。
东皇回过头来看见仿佛是被抽丝剥茧般对待过的一个人，离九的肌肤吹弹可破，但是每一根苍白的血管都是清晰的，她的气息不稳就像因哮喘即将断气的病人。
东皇皱起眉来：“十天了，你就给我看这样的你？”语气不善。“你还是想走？”
“会有人来接我，”离九说，”所以，我要走啊。”
东皇一步一步走下高高长长的殿阶，他依然带着黄金面具，唯一能看见的眼睛深不可测，“才十天。他就迫不及待的来接你了。”东皇笑笑，“我还是很意外的。那么早他就来了。十天，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吧。”
离九笑笑，“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哭腔。
“是啊。”东皇面具下的笑声带着一种了然的得意，“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失望么？难过么？”
“我早就知道啊，失望什么，难过什么？”离九难过的笑起来，“我知道我怎么比得过江山，怎么比得过呢？”她的声音像泪水一样，滴滴答答的，“只是，很不开心啊。”
东皇越过离九去看九重凌霄阁外的天空，“他就要杀进来了，我还真是低估了他呢。”东皇抓住离九的手腕，“走，我们去谈判啊。”他大笑着跨出九重凌霄阁。
“岐南先生，果然豪杰。”东皇示意那些拿着刀枪拿着利剑的弟子们停下，“只有你一个人来啊，你的伤好了么？”
“只有我一个人来，”岐南从百人之中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消瘦的离九身上，“并未好。不过，在下还是不自量的来向东皇阁下讨一个人，她，离九。”
“那岐南先生可是为自己来讨这个姑娘？”东皇含笑说，他看着离九和岐南脸上的表情，他要以此为乐。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每一个疯癫的求而不得的人都会做的。
可惜，离九面无表情，她的目光都是呆滞的，身影却像一只翩飞的鹤。
“并不是为岐南自己，而是为离九姑娘心上人求取。”岐南盯着东皇，一字一顿，他看着离九说不出这样滴着血的话。
东皇大笑，“岐南先生光明磊落，果有纵横弟子之风，未来侠士之气。秋某不才，不知可否向岐南先生讨教几招。”他的话里带着毒蛇的笑意。
“东皇阁下谬赞。岐南愿意领教。”
东皇太一还是站在那个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岐南，但是他的气息忽然变了，身上的威严和杀气不断叠加，几乎像山海一样倾倒，使人战栗不敢言。每个阴阳弟子都惊讶的看着东皇，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东皇太一出手。
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用剑，最后一次保护离九了吧。岐南看着那个正在形成的惊人气魄，不自觉在心里笑笑，他们都对离九挺好的，只是没办法让她不吃苦。他手上的剑光华流淌像一条即将咆哮起雨的蛟龙。
东皇跃起的时候，天下都为之黯淡了一瞬。随后，他和孤辰的剑光撞在了一起。
岐南身上的铠甲的光耀花了离九的眼睛，她看着那个和东皇缠斗在一起几乎拼劲了全力的岐南，心里空空落落的，岐南的血有时候会溅出来，在空中开成一朵艳色的花。
岐南每一剑确实都拼尽了全力，他怕再也没机会看见九重凌霄阁前看着自己的那个人，自己还是有挂念啊。他想起师父说过如果他心无碍可达意远。
东皇忽然迎着岐南的剑锋而上，奇怪的令人心惊。岐南一剑劈开了他的黄金面具，而同时，东皇的手已经贴近了岐南的胸口。谁都不能再妄动一下，否则就是死亡在招手。
两个人对峙了许久，忽然东皇放下手，甩开宽大的衣袖，大笑着登上台阶。
离九在他的笑声里去看这个狂放的男人，他的脸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是一种异样的白皙，但是他依然年轻且眉目清秀。在他的眉锋里藏着狮子的桀骜。
那个男人也看着离九，他的眼里含着笑意，他边走边笑，一点点靠近离九。离九很用力的去看那个男人的眼睛，她想在里面看出除了笑意以外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
那个男人复又站在离九旁边，“岐南先生，离九还你。”
“去吧，离九。”东皇太一在离九耳边轻轻的吹风。
岐南从百人中间的让开一条路里出来接离九，离九也一步一步的走下来。
他们之间好像隔了山水，隔了千万人。在离九看不见的后方，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点点变冷，最后结成了冰。
这几步好像远到走不完，离九似笑非笑，伊和心里到底有什么呢？有没有他的父王母后，有没有他的后宫三千佳丽，到底有没有自己呢？他说的喜欢自己到底是怎样？离九想也想不明白。
离九最后撞在岐南的怀里，离九小声说，“你的盔甲真冷啊。”
岐南抱了抱离九，“那我以后不再穿了。”
离九的泪水都要流下来了，她在岐南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离开她这一辈子里唯一一次可以平淡的度过下半生的地方。她在这里度过了她一生里最平静的一个月。现在她自己选择了离开。
岐南回头看了一眼冷冷站在那里的东皇太一，东皇与他相持的时候，他听见东皇说，“不错，可以保护离九了。”东皇整个人的气息都是冷的。
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东皇太一闭上眼睛再睁开，两个人就再也看不见了，东皇挥了挥手，“回去。”
阴阳弟子们弯腰道了一声“是”，众人拥簇着东皇太一向九重凌霄阁的正门走去，东皇随手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另一个黄金面具，他又变成了那个不见天日的东皇太一。
很久很久以后，他还庆幸记得自己曾想为一个女孩子拿下自己的面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