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漫野飞霞3“东皇阁下在想什么?”骑在马上的长发女性随口问。她的发质是罕见的棕褐色,亮亮的。
“无需多问。这个不是你能知道的。”另一个老者开口。
“说的就好像你能知道一样。”长发女子的话里充满了不屑。
“不管东皇阁下在想什么,这真是让人期待啊,那个女孩子挺漂亮的,只不过看起来更加难以驯服。”中间有一个白色衣服蓄了小胡子的人打断了两个人的争吵。
长发女子的眼眸忽然亮了:“能让你说难的女孩子……我倒是很有兴趣。”
“东皇阁下什么时候理会过那些无趣的蠢货?”老者说。这句话结束了他们的讨论,三个人沉默起来,逼近那一座摇摇欲坠的草屋。
“来啦。”离九轻轻说。
“嗯,来了。”岐南说。
马蹄声渐渐清晰,在破败的草庐前停住,一匹马悄然打了个喷嚏,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离九姑娘可是在里面?”白衣男子喊道。
“云中君的大恩还未谢过呢,不知道此来何事?”草庐里传出一个清雅的声音。
“姑娘说笑了,救不救姑娘并非我能决定的,姑娘也不必挂怀,”云中君语气客气,“今日东皇阁下派我等来请姑娘去九重凌霄阁一聚。”
“我若说不呢?”
“恐怕由不得姑娘。”云中君仍然语气客气。
轻轻的笑声好像从未破晓的天边传来,“那好啊。”离九说。
岐南惊讶的看了离九一眼,她对岐南笑笑,“去看看也没什么罢,我也很好奇阴阳家的九重凌霄阁呢。”
岐南点点头。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无论去哪都要保护离九的打算,因此他也笑笑,去哪里不是一样呢?
离九脚下是一片由墨色水晶铺成的阶梯和大厅,就像一片墨色的海,她轻轻踏前一步,所有的晶石像是有了生命,轻轻的荡漾起来,缓缓的奏出一支古朴的调子,离九记得这个调子,它是王妃经常哼给离九听的调子。王妃说,那是她家乡的歌谣,是古老的几乎泯灭的一首歌谣。同时,王妃警告离九将来若是有人奏这首歌给离九听,离九一定要小心这个人。离九还记得当时问王妃,为什么。王妃脸上带着淡淡的悲愁,因为如果有人知道这个调子,那么他一定来自我的家乡,而我是背族而逃的叛徒啊。离九呆呆的看着母妃脸上的泪水凝成细小的珠子,又掉下来。
此时的离九却记不得母妃的话,她的心神都被这首古老的调子吸引了,她一步又一步缓缓地迈出,走近那个遥遥的带着黄金面具的男人。
岐南不能跟进来,不然他会看见像着了魔一样的离九只知道前行。
事实上,谁都不能进入这个大殿。空空旷旷的大殿里只有离九和带着黄金面具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在面具下正含笑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离九。
离九觉得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是她能听见有小鸟的叫声,那种叽叽喳喳又叫得好听的小鸟叫辛再,它们好像是聚在一起唱一首求偶的歌;她闻到了一种花的香气,那种香气是雾州森林里才会有的芬芳;她还听见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很多很多漂亮的姑娘和英俊的男孩在跳一支舞,女孩身上的铃声响成一片,美妙得几乎要让人陷落……离九忽然明白这是哪里,这就是她的母妃的家乡——云国赤追。先祖的记忆忽然苏醒,那些鲜活的人物好像潮水一样涌向离九,离九轻轻地呼吸,将这些东西重新放入脑海,那些都是母妃在梦里讲给离九听的东西,离九再也不会忘。
离九像是在一场大梦里醒来,她轻声说:“母妃,我想你啦。”泪水像没有重量的宝石一样,一滴滴打在她脚下摇曳的水晶上,她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好像就要化开的冰。
东皇沉默的看着这个小姑娘,她还是个孩子,即使在云国十六岁已经可以嫁人了,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十六岁的人还只是个孩子。东皇看着离九好像是从这首古朴的歌里获得了什么力量一样,舒展开自己的灵魂,离九开始跳一支舞。她的舞步随着调子的起承转合而改变,东皇想起了云国的那些摇曳生姿的舞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里充满了诱人的魅惑。
调子忽然穿云裂霄,离九的舞姿也随之大捭大合,如一个即将出征的武士……东皇恍然,离九的母妃将这一切都告诉过她,离九也许什么都知道!
歌调最后婉转直至停止,离九也结束了舞站直了身体,离他坐的位子只有几步之遥。
东皇看着离九,从上到下,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名刀,一寸一寸的几乎要将离九割成一缕一缕的碎片。
离九看不到东皇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她仿佛已经什么都不在乎或者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愣愣的盯着东皇,如果你盯着离九的眼睛看那么久,你会毛骨悚然,因为离九看起来就像一个玻璃娃娃,那么精致,但是你在她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你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啊。”东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离九的眼睛里终于泛出一些生意:“你认识她?”语气里的怀疑和颤抖一样多。
“不,”东皇缓缓的摇头,“我怎么有资格认识你尊贵的母亲呢?”
“我只是听说过而已,”他接着说,“你母亲在云国真的是无人不知的美貌。有这样的一个公主我们都与有荣焉,云国的每一个人都在想哪一个有福气的人能够娶到我们的公主呢?每一个云国的男人都梦想能娶到你的母亲,而每一个云国的女人都在尽力模仿你母亲的衣饰行为,”他忽然笑出声来,“尽管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东施效颦般的可笑。我还记得你母妃的封号是羽凝公主,在她得到这个封号之后不久,就与宁国的大殿下伊卿定了婚约。这个消息在当时孱弱的四面楚歌的云国来说是莫大的喜讯。整个云国的人都在想羽凝公主嫁到宁国去之后,两国联姻,云国也能在乱世之中得一点安宁。”东皇顿了顿,“可谁都没想到,我们期盼已久的联姻最后变成泡沫。羽凝公主自作主张嫁给了更加腐朽的殷国最小的世子。”东皇的声音充满了诡异,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你是云国人啊。”离九说。
“是啊,”东皇的声音里充满了感叹,“一个灭亡的国,一个早该死了的人。”
“母妃说,会有一个人来找我,这是逃不过的宿命,”离九抬起头,“是你么?”
“不是我,那个该来的人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啊,我其实挺想见见他的。母妃说,即使最后那个人会杀了我,那个人也不是坏人。”离九说。
“你是说公主曾说,那个人不是坏人?即使知道那个人也许会杀了你?”东皇说。
“其实母妃还是停在那个小孩子一样的角度啊,她说,对她好的就是好人,对她不好的就是坏人。想来那个人曾对她好吧。”离九笑笑,“这样想该多好,是非恩怨谁能说清呢?不过是顾着眼前光景罢了。母妃说她嫁给父王,除了真的爱他,父王对她也是真的好。母妃说,父王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即使她以刀剑相向。”离九笑笑,“不过,那个母妃说会杀我的人,也不见得吧……杀了我,母妃会多伤心啊。”
东皇眼里的光有刹那的黯淡,旋即恢复如常,“那个想要杀你的人确实已经死了,不过他托我来见你一面。”
“那你是云国的皇族秋洵的后代了?”离九说。
“不是,只是他养的一只狗罢了。”东皇的笑里带着满满的杀戮之气和恨意。
“其实你不恨他吧,即使你这么说。”
东皇没有回答,而是说:“他说你会是云国大祭司最后的传承者,而我必须让你学会这些。”
一种神秘的光从四面荡漾的水晶海里凝聚起来,东皇从长长的黑色大氅下抬起一只手臂,无色的波纹荡开,包围了离九,离九仿佛失去了意识,如同木偶一样直直的倒下,最后,白色的裙摆像花一样开在墨色的水晶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