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慢腾腾地还未及穿好内衣,便“砰”的一声,门被推开,锦衣卫推门进来:“周大人,跟我们走吧!”
“出去!你们怎能私自闯入?”婉容赤裸着身体,恼怒地训斥,“你们知不知道,这是首辅大人的私宅?”
周延儒一见锦衣卫这副模样,他心里已明白了一半,他识趣地拉了拉婉容:“算了吧!”
周延儒穿衣下地,对锦衣卫:“走吧。”
这位官迷心窍、执意东山再起的首辅大人周延儒,就这样被其中两名锦衣卫带走。
而一心想追随这位周大人,享受荣华富贵的婉容见此情景,赶紧穿好衣服下地,但当她刚欲包起那些珠宝时,却被锦衣卫一把按住:“这个已经不属于你了!”
随着这个锦衣卫头目的一个手势,喽{口罗}们一拥而上,如狼似虎、翻箱倒柜,然后在上面贴上了一张张封条……
历史以它极其沉重的脚步跨入了公元一六六四年,即古历甲申年。这一年,一切都异乎寻常的奇特怪异:太祖朱元璋发跡地的安徽凤阳在大年初一发生地震,房倒屋塌,龙脉断裂;云南贵州瘟疫蔓延;中原地带蝗虫肆虐……凄风苦雨、天灾人祸,饥荒和战乱侵吞了大半个中国。所以人称这一年是黑色的甲申,不祥的年代。
这年冬季的北京城,也是极为反常,大风里着黄沙,刮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街上行人皆无,人们不得不大白天在家中点上灯笼蜡烛。
而此时的皇宫内,也是寂寥无声、漆黑一片。
龙案旁的铜火盆里支着几根炭火,崇祯仍有些瑟瑟发抖,他一边烤火一边就着桌上的蜡烛,在翻看奏章。
他将手放到火盆前,边烤边搓了搓手,问身边的太监吴良辅:“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年初一,午夜子时。”
“怎么,都过了年了?为什么没有爆竹炮杖声?”
“万岁!”小太监吴良辅扑地跪倒不敢回话。
“为什么?”
“这几天,气候异常,昨日大雾迷漫,今天又飞沙走石,黄土蔽日……”
“往年这个时候,早就鞭炮震天,大年夜狂欢长宴,宫女嬉闹,怎么今年没有爆竹,也没有笑声……唉,大明朝二百多年的帝王京都,大年夜几曾有过这样的冷清?”崇祯脸上落下了两行冰冷的泪水。
吴良辅悄悄地给他披上了狐皮披风,跪在地上,柔声劝道:“万岁爷休息吧,再过一会儿,又该早朝了!”
崇祯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此刻,唯有地处西安的李自成,却是一派生机勃勃、兴高采烈。他所率领的农民起义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西安、延安、凤翔、榆林、宁夏、庆阳,都相继纳入了他的版图,并在元旦这天,改西安为西京,建立了大顺国,定国号为永昌。现正秣马砺兵,准备挥师东进,攻占北京。
号角声声。
将士们纷纷走出营房。
练兵场上,将士们在演武操练……
大将军刘宗敏家中。听到号角声,刘宗敏从床上坐起,欲穿衣服,可他的一妻一妾两个女人,一个把他的衣服藏起来,另一个则用一双赤裸的胳膊死死地搂着、纠缠着他。
“大过年的,谁不在家搂老婆呀!这个闯王,一大早就像催命似的。”年轻的小妾一边亲着吻着,一边嘴里仍嘟囔着。
刘宗敏虽然知道,号角就是命令,军令如山。可他却又舍不得这两个可爱的尤物。两只大手,将这两个女人都搂在怀里,左亲一口,右吻一下……
此时门外,一名骑马的军士飞奔而来,高声呼叫:“大将军,闯王令大将军速去聚义厅议事!”
刘宗敏一听是闯王亲自召唤,连忙推开勾着他脖子的小老婆:“快躲开,我得赶紧去议事。别缠我!”
“缠你怎么了?我俩是你老婆,一年也见不到几回面,好容易这大过年的,谁不在家里亲热!”小老婆伶牙俐齿,搞得刘宗敏竟无可奈何。
闯王的聚义厅内,李自成的文臣武将均已到齐,独独在李自成身边空着一个显著的位子,显然大家都在等刘宗敏一人。
李自成不耐烦地在厅内走来走去……刘宗敏低着头走进来,欲在后面找个座位坐下。
“到前边来!”李自成一眼就发现了他,“这么多人等你,为什么又来晚了?是不是又让那两个女人缠住啦?一个堂堂的大丈夫,一个领兵打仗的先锋大将军,成天被女人缠在裙子裤裆里,还怎么领兵打仗,怎么当我的先锋?还怎么完成我们今春攻下北京的大业?刘宗敏,你那‘不拿下北京誓不为人’的诺言,是不是让女人的尿给淹没了?”
众人哄堂大笑。
刘宗敏羞臊得低下头去,无地自容。
“你把先锋印交出来吧!后天我们就要向北京出发,如你再因为女人误事,我就再撤了你这大将军!”
刘宗敏愧疚地站起来,慢慢地从腰间解下了先锋帅印,交还了李自成。
到了次日早晨,李自成在聚义厅刚刚坐定,刘宗敏便手提包袱,昂首走入。
刘宗敏一步步地走到李自成的跟前,将手中包袱往桌上一扔:“给你这个!”
“什么?”李自成边问边慢慢地打开包袱,只见李自成骇然变色,大声惊叫了起来,“啊?”
旁边的将帅都愣愣地看着他俩。
李自成结结巴巴:“你,你这是……?”
“这是我一妻一妾的两个人头。看看我刘宗敏是不是个男人,看看这能不能换回我那先锋帅印?”
刘宗敏是与李自成一道起事的伙伴。几年来,他一直就任开路先锋官,冲锋陷阵、披荆斩棘,是大顺国第一功臣。昨天,当众被闯王收回帅印,他认为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所以这一夜中,他思来想去,今晨一早,便决定从此一妻一妾的两颗人头,来换同先锋帅印。
李自成因与刘宗敏系少年朋友,说起话来便不太顾及。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结果!他充满了后悔与自责:“兄弟,这是何苦!本来只要你有这决心就行了的……”
“不如此,不足以斩断私情,明我心态!”
刘宗敏的铿锵话语,使李自成大为动容,他也慨然表示:“既如此,宗敏兄弟,待打下北京后,天下的美女尽由你挑!”
李自成拿出先锋帅印,交给刘宗敏后,转向众将:“诸位,我们有宗敏兄弟的这等决心,何愁大明不灭?李岩军师,请即刻点齐百万军马,明日清晨,兵分三路,向北京进发!”
北京紫禁城。
照例的早朝。崇祯本来情绪很好,他兴致勃勃地走向龙椅,但刚刚坐定,突然发现面前的龙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黄纸。
崇祯顺手拿起,见是李自成的《讨明檄文》,他未及思索,展开即读。只见上面写道:
“大顺永昌皇帝,通告大明昏君崇祯帝,我百万大军已挥师东进,一路顺应民心、所向披靡,拟于三月十日准时抵达京都,与尔决战于燕山脚下。”
崇祯看完之后,方才醒悟,这是闯贼李自成咒骂自己的宣传品。而宫禁森严的紫禁城,竟能让这种罪不容诛的东西顺利带入,并赫然摆放在自己的龙案上,显然是有人通敌反叛,这还了得!崇祯气得一掌击在这《讨明檄文》上!
“这闯贼的公告,竟然放在朕的龙案上。这是哪来的?是谁带来的?值勤太监何在?”
小太监吴良辅战战兢兢地应声入内。
“你胆大包天,为何将此流寇文告放在龙案,该当何罪?”
吴良辅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叩首跪奏:“奴才昨晚只送得三道奏章,一为原兵部侍郎余应桂奉命督陕、收拾边兵、相机剿寇,但等他抵达陕西时,已被贼寇伪官充任,赴任无地;二为刑部四川部员外郎王凤翼的奏章,告奏当地官僚豪绅不仅不抵抗闯贼,反倒相率出城,望风伏迎;第三件奏章,是宣大总督和山西巡按同奏的,说他们协力剿匪,但军饷匮乏,缺兵少马。万岁爷,奴才有几个脑袋胆敢欺君?实实在在是只送过这三道奏文。”
这时,朝门官飞奔上殿,跪奏:“圣上,探马来报,闯贼人马已进入山西境界。”
形势危殆!崇祯一听朝门官的奏报,也顾不得再追问《檄文》进来之事,而是举起李自成的那张大黄纸,朝下面的文武大臣探询:“闯贼扬言于三月十日准时抵达京都,与朕决战于燕山脚下。敌情如此,尔等有何御寇之策?”
大臣们畏畏缩缩,无一个吭声。
崇祯等了半天,仍无人回应,便厉声问:“朕在问诸位爱卿,敌寇如此猖獗,诸卿有何御寇之策?”见仍无人应对,“难道我等就这样束手待毙?”
众大臣一个个只会伏地叩头,竟无一人敢仰起脸来。崇祯见此,大为悲哀,眼中的泪水不由得滚落下来:“朕非亡国之君,怎么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主,朕有何面目相见于地下?”
崇祯大失所望。他呼天抢地,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应对。眼见如此,他慢慢擦去泪水,然后大声宣布:“通谕全国,凡过去因罪废去武职或出身草泽之义勇者,如能杀敌,朕皆免其罪、破格起用、予以重赏!擒李自成来献者赏银一万两,封侯;能擒张献忠者赏银五千两,官极品,世袭锦衣卫指挥!……散朝吧!”
崇祯说完,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下。
下朝后,崇祯来到皇后的寝宫,见周皇后在焚香拜天,崇祯连忙站过去,极为虔诚。
崇祯默默祷告:“方今天下大乱,欲求真仙下降,直言朕之江山得失,不必隐秘。”
崇祯摇动占卦,一笺飞射而出,周皇后接住。
“是什么?”崇祯急切地问。
“一首诗。”
“念!”
“帝问天下事,官贪吏要钱。八方七处乱,十灶九无烟。黎民苦中苦,乾坤颠倒颠。干戈从此起,休想太平年。”
周皇后读完后,将笺交给崇祯,崇祯接到手中看过,默默伫立,竟是欲哭无泪!
周皇后:“皇上打算怎么办?”
“朕能怎么办?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与之谈心;普天之下,竟无一个可用之才。”
“新任首辅陈演如何?”
“首鼠两端之人。”
一直服侍在旁的亲信太监王承恩,见此插言道:“万岁爷可记得上次吴三桂总兵,曾向圣上推荐,说吏部都给事中吴麟征,勇于任事?”
“对,对,说他有勇有谋,是个可用之才。可他不是去保定了吗?”
“老奴见他昨日回京了,今晨已向值事班报到!”
吴麟征应召入宫后,崇祯颇为礼贤下士,连忙起身扶起跪拜的吴麟征,显示出少有的热情:
“快起来,请坐,喝茶。这么多年来埋没先生之大才,实是朕失察之过。据吴总兵推荐,说先生聪颖有谋,眼下正值我大明危难之时,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御寇之急策?”
“臣倒有一策,请圣上摒退左右。”
崇祯一挥手,侍候的太监、宫女退下。
吴麟征是位天资聪颖又敢作敢为之人。他来之前,即有成竹在胸,今见皇上发问,乃款款说道:
“臣自风云紧急以来,日思夜想,一直为圣上安危担忧,今贼势已大,锐不可当,且进逼京师,朝廷危在旦夕。臣反复思忖,唯有一条路可缓日前之急。”
“先生说来。”
吴麟征俯前,压低声音吐出了两个宇:“南迁。”
“南迁?”
“迁都南京,以长江之险,先阻堵贼之锐势,然后再徐图发展,积蓄精锐,北上复国。”
崇祯听后眼睛为之一亮,“南迁”两字,为他开拓了一片新的天地。贼兵势大、气焰嚣张。南迁,既可摆脱目前一日三惊,朝中无兵可派、无将可守的尴尬窘态;而江南物美地丰,又可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再复山河!只要文武百官……一想到文武百官,崇祯的兴致立刻减了三分,沉思半晌,方自言自语似的:“当年,先祖英宗北掳,鞑靼兵临京城,有人议迁京城,结果为万人所唾骂。今日,朕若行此议……”崇祯以手指了指天,说:“不知天意如何?”
“天命微密,取决圣心决断。”
崇祯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是无人,也放低声音回道:“此事朕早经想过,但内无人在朝中提及,故推迟至今。欲南行,依先生之见,该如何安排?”
“有水、陆两途。陆路可走河南或山东。”
“河南不行,已全部落入闯贼之手。”
“那走山东。”
“山东亦屡被清兵侵扰……”
“那就走水路。由山东登州入海,转长江,抵赴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