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久征沙场,为国效命,朝野上下,无不敬仰,老夫想请还请不着!”温体仁热情地拉住谢尚政,“将军屈居会馆,寝食多有不便。今日小酌,一则表达老夫对将军敬慕之情,二则商议袁督师出狱之事。”
如此一说,谢尚政再无理由推辞。他看看温体仁:“那末将领情遵命了!”
“谢将军,请!”
“温大人,请!”
二人进入餐厅,只见满桌的鲜花美酒、佳肴野味,令人眼花缭乱。
谢尚政受宠若惊:“温大人,如此美味佳肴,太……”
“哪里哪里!”温体仁一片体恤之情,“将军久戍边关,粗茶粝食,缺荤少腥,当应一享口福嘛!”
两名婢女上来,用纤纤细手搀拥着谢尚政。两位婢女的玉臂已使谢尚政心旌摇荡,待进入餐厅,见到风姿绰约的滢儿时,他更是眼睛一亮,惊为天人!
谢尚政刚刚坐下,守在桌旁的滢儿立即执壶斟酒,甜甜一声相邀:“小女请将军开怀畅饮!”
一声轻唤,竟有勾魂摄魄的魔力!谢尚政目视着楚楚动人的滢儿,酒未饮,心已醉:“这……”
温体仁嘿嘿一笑:“这是老夫家中的一一女儿红。女儿出生之日,酿酒存窖,埋入土中,侍女儿出阁之时,取出庆贺,美酒香醇啊!今日破例,特地慰劳将军。来,喝!喝!”
“承蒙大人如此厚爱,晚辈矢志不忘!”谢尚政端杯一饮而尽。
滢儿随即又给谢尚政满满斟上:“小女敬将军痛饮三杯!”
谢尚政本来不善酒力,但见滢儿侍酒,他犹豫地:“这酒……”
温体仁亲切尤加:“美酒美人,人生一福啊!将军当饮!当饮!”
谢尚政笑着起身连饮三杯……
温体仁连连赞誉:“将军海量!海量!”
谢尚政深知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唯恐自己马上醉倒、迷倒,于是他便趁自己尚有几分清醒之时,拱手抱拳:“温大人,末将有一事相求。”
温体仁眯眼一笑:“老夫知道,你是为袁崇焕求情来的。”
“敢问温大人,不知何时可放袁督师出狱?”
“你以为他真的能出狱吗?”
“冤情,天地可鉴!”谢尚政端起酒杯:“袁督师与末将自幼即为莫逆。督师现在狱中,大人督查此事,末将敬大人一杯,乞望大人口角春风,手下留情,放出督师!”说着又仰脖饮干杯中酒。
温体仁抿了一口酒,冷冷一笑:“老夫替将军可惜啊!”
谢尚政一愣:“大人,此话何讲?”
“老夫是为将军前途着想啊!”温体仁以攻为守,貌似真诚,“据老夫所知,将军鞍前马后,卖力效命袁崇焕,你们既为莫逆,将军苦熬十年,怎么仅仅是个参将,别人都升为总兵官了?以将军才能早可任兵部侍郎了!”
“这……”谢尚政内心一阵隐痛,但仍在掩盖,“这是督师治军之道:亲者严,疏者宽。”
“恐怕不仅如此吧?”温体仁用他那具有洞穿力的目光,直视着谢尚政,“又据老夫所知,袁崇焕背着朝廷,私通满虏,秘密议和。你们既为莫逆,怎么不派别人,偏偏派你去任议和使臣呢?”
“这……”谢尚政一头冷汗,不敢正视温体仁。
“这是把将军推向火坑{口罗}!”温体仁假惺惺地极表关心,“老夫为将军可叹可惜啊!”
旦查实,将军就成为袁崇焕的替罪羔羊,功名利禄毁于一旦,富贵前程付之东流!”
“唉!”谢尚政一声哀叹,垂下头去。
“为求其生,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人乎?”温体仁站起来,亲切地拍着谢尚政的肩头,“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啊!来,来,来!喝酒,喝酒!”他说着又替谢尚政斟酒,“依将军之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如是皇上想放袁崇焕,岂不一言便可决断,用得着让老夫审来审去吗?再说句贴心话,自古以来都是万岁爷金口玉言、指鹿为马,哪朝哪代你见过万岁爷当众认错的?别忘了,袁崇焕可是在朝堂之上,众日睽睽之下,万岁爷亲自下旨逮捕的呀!袁崇焕还能保得住吗?”
谢尚政缓缓抬起头来,神态恍惚,端起酒壶,仰脖将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到了晚上,谢尚政自己也不清楚是怎样被抬下酒席,怎样被抬到温府的厢房。这里早已备好的一对红烛发出耀眼的光芒,烂醉如泥的谢尚政被放卧在绣花罗纹帐中。
温体仁、毛云龙和滢儿来到外厢房,温体仁笑着指指内厢:“谢将军正在等着,滢儿好好伺候做伴。”
滢儿眼噙泪水,仰望着温体仁,不无悲凉说:“义父大人……”
与杀父仇人同衾共枕,温体仁清楚滢儿此刻的心情。他带着理解,低声嘱咐:“滢儿,难为你了!只要今日鸳鸯同衾,鸾鸣凤舞,杀父之仇不日可报。”
滢儿决绝地抬起泪眼:“既是如此,孩儿当舍弃千金之躯。”
毛云龙朗朗笑道:“哪里是舍弃?是义父大人给你找了个如意郎君啊!”
温体仁、毛云龙退出房外。
滢儿转身走进内厢,走近床头,撩开纹帐,缓缓脱去罗衫……
待到清晨,谢尚政醒来,睁开双眼,一名少女赤裸着玉体,头枕在自己的胸前,一缕青丝轻拂着自己的面庞,他初时惊愣得身体一抖,想脱身坐起来,可当他看清这个妙龄少女就是那令自己神魂颠倒的滢儿时,他再也没有勇气脱离了。对这突如其来的艳遇,他努力地思索着昨晚的情景,可他只想起滢儿的斟酒和自己痴迷的神态,至于怎么来到这厢房,怎么和滢儿睡在了一起,这一夜两人是怎么度过的……他竟全然想不起了。
但他清楚一个现实:就是这个令他心旌激荡的梦中情人,现正乖乖地酣睡在他的身边,任由他驱遣。一想到这儿,谢尚政立时心血沸腾,全身都为之震颤起来。这个从来还没有碰过女人的壮年男性,本来和女人无论是手,还是胳膊,稍一接触,便如同触电一样浑身酥麻颤抖的角色,如今喜从天降似的睡在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窈窕仙女的身旁,他怎能不为之忘乎所以呢?谢尚政悄悄地抽出胳膊,支起身来,又仔细地端详着滢儿,这裸体的美人,更是让人无法挑剔!牙雕一样俏丽的面庞,白玉一样浑圆的臂膀、瀑布一样流泻的青丝、大理石一样光洁的皮肤……他细细地观察着,轻轻地抚摸着,继而又俯下身去亲吻着,从上而下,吻遍了滢儿的全身……
谢尚政边吻边不住地叨念:“滢儿……滢儿……”
许久许久,滢儿方抬抬眼皮,伸出一双玉臂抱着谢尚政:“贱妾已是将军的人了,今后一切都仰仗将军。滢儿系无父无母的可怜之人,今委身将军,做牛做马,任由将军驱使!”
谢尚政连忙发誓:“滢儿以千金之躯,屈就一介武夫,尚政实属感激不尽。今后,你我风雨同舟,福祸与共,即便赴汤蹈火,尚政也绝不负汝!”
滢儿泪眼盈盈,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
谢尚政目视滢儿,禁不住又一把搂过,将她紧紧地贴在胸前。
起床后,经过一番梳妆打扮,滢儿自不必说,就是谢尚政也俨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气宇轩昂、容光焕发、喜气洋洋。
滢儿拥着新郎官谢尚政缓步来到客厅,温体仁早已坐在那里等候了。
“恭喜恭喜!”温体仁站起身来,拱手抱拳,笑容满面地,“贺喜将军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谢尚政面带羞赧之色:“本是做客而来,不料想竟成……洞房花烛之夜,晚生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温体仁手指滢儿,哈哈大笑:“滢儿为义女,将军也就为义婿了!老夫已备好一座官邸相赠一对新人。”
“温大人,相赠爱女,洞房花烛,已是厚爱大德。如再以府邸相赠,尚政实不敢受!”
“爱女出嫁,为父岂能没有妆奁?这只是老夫嫁女的陪嫁,一点心意而已。”
“谢义父大人!”滢儿连忙叩谢,抬起媚眼,“相公追随义父大人,自有功名富贵,还不赶快拜谢!”
“谢义父大人!”谢尚政缓缓跪了下去,“如此厚恩,尚政不知何以回报!”
温体仁上前亲切扶起谢尚政:“滢儿虽为义女,却如同亲生,你我当为翁婿之亲,谈何回报?”稍顷,他不经意似的抬眼直视谢尚政说,“据悉:满夷皇太极与袁崇焕私下议和,有不少往来书信!”
谢尚政点点头:“是的。”
“现在哪里?”
“俱在末将手中。”
“好!”温体仁不由赞许地,“尚政随老夫前去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谢尚政有些惶恐,“干什么?”
“出示书信,举证袁崇焕通敌。”
“这……?不,不!我和袁崇焕自幼相知,同乡同学,情同手足,我怎能……”谢尚政惊骇地连连后退。
温体仁神色一变,一双利眼如同刀子一样逼视着谢尚政。
谢尚政惶恐得坐立不安……
突然,一个打手匆匆推门而进:“启禀大人,反贼崔陆政已被抓获,请发落!”
“带上来!”温体仁一脸杀气。
“当”的一声,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汉子被推了进来。这个名叫崔陆政的汉子,一见温体仁连忙磕头:“温大人,小人实在没有违背过大人意愿,怎敢恩将仇报,反叛大人呢?”
“呸!”温体仁一拍桌子,喝道,“崔陆政,你这个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留你何用?推出去,给我把人头割来!”
“大人,我有老有小,不敢反叛啊!”
“拉下去!”
崔陆政爬到温体仁的腿边,磕头如捣蒜:“温大人饶命!温大人饶命哇!……”
“饶命?饶了你,岂不等于谁都可以反叛于我?”温体仁飞起一脚,将崔陆政踢出了好远。
谢尚政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字字句句均如同钢针利剑一样,直戳他的心田。他清楚,如不屈从,这个叫崔陆政的今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那样的话,刚刚得到的富贵荣华、娇娃美女将顿时化为乌有,他也将被温体仁飞起一脚踢出门外,踢向九泉!看着,想着,他不由得心惊肉跳,浑身战栗……
“谢将军!谢将军!”温体仁望着吓得魂不守舍的谢尚政,威慑道:“即刻随老夫进宫,老夫将当堂举荐将军为兵部侍郎!”
“兵部侍郎?”滢儿不失时机地窜过来,向谢尚政飞去一个媚眼,“多谢义父,多谢义父!”
滢儿用她那纤纤玉手一拉谢尚政,谢尚政宛若骨酥腿软一样,颓然跪下:“多谢义父。”
皇上的御书房内,谢尚政跪拜在地:“……陛下!袁崇焕与后金汗王皇太极私下议和,末将屡屡反对,提出异议,可袁崇焕置若罔闻,拒之不听,一意孤行,多次与书皇太极,双方来使不下十余次。”说着将信件高捧过头,“这是皇太极给袁崇焕的亲笔书信,请皇上龙目御览!”
侍立一旁的温体仁立即接过信件,呈给崇祯:“皇上:封封信上都盖着后金的国玺啊!”
崇祯面色严峻地接过信件翻读:“后金国汗王致书袁老先生麾下……袁老先生派遣来使,致书汗王议和,两不相侵,各自为安……”读着读着不由怒火升腾,“袁崇焕背叛朝廷,欺君罔上,私通敌国,如同叛贼,是可忍,孰不可忍?”崇祯是最反对、最讨厌提及议和的。他认为大明乃天朝帝国,而后金是由女真族发展起来的一个小小县级属地。怎么可降尊与他们平起平坐地议和呢!
一旦有人提起,他便气恼,更何况又是桀骜不驯的袁崇焕呢?他根本不去思索袁崇焕为什么要与皇太极议和?袁崇焕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也不去追思袁崇焕上次正是通过议和,方赢得了时间、赢得了宁锦大捷、赢得了辽东防线的稳固,而是一听“议和”二字便火冒三丈!特别是经过温体仁和谢尚政一番别有用心的挑唆以及断章取义的揭发后,崇祯朱由检对袁崇焕竟如此胆大包天、不经朝廷私下议和之举,简直是怒不可遏!他用颤抖的双手伸向跪在面前的谢尚政:“爱卿为朕除害,忠心可嘉!平身赐坐!”
谢尚政依照温体仁的叮嘱,并未闻旨起身,而是仍然跪在地上:“微臣……还有……”
“还有什么?”崇祯双手扶起谢尚政,“有朕掌管天下,爱卿有言,不必忌讳!”
谢尚政抱拳躬身:“陛下!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乃次辅钱龙锡密语手书所致。”
崇祯一惊:“哦?还有密语手书?”
谢尚政:“手书末将亲眼目睹,钱龙锡密语写的是:文龙可用则用,不可用则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