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瞬间又变得吵吵闹闹起来。没有人想到一个学院广播台的台长,居然在这样的新生培训大会上用方言给大家讲话。更没人想到在这个学院里,居然还有学生不会讲普通话,这里面就有他祁一杰。
台下是那样的嘈杂,然而,这位自称台长的人既没有停止讲话,脸上也没有丝毫不快,镇定地讲完自己要讲的话,然后面露笑容地走下了讲台。
对于林忆恩来说,虽然此刻她并不知道这个用方言讲话的学长究竟是靠着怎样的才华或是能力当上了广播台台长,但是内心里她还是觉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台长走下讲台后,讲台的投影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些宣传资料,接着就有二三人一组的学长团抬着编辑记者学习资料从前往后地散发着。这些资料中有一本校内宣传部某老师编写的编辑记者如何写稿的图书,每本售价15元,随书赠送笔记本和中性笔一套。
当祁一杰空着两只手,在整个电教室来回“巡视”分发资料和购买图书情况时,他台长的身份才开始显山露水。
林忆恩还记得,当时祁一杰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里面隐约透出黄色的汗衫,他的衬衣扣子扣得很整齐,连最上面的扣子也都扣上了,衬衣连同汗衫一起扎在了牛仔裤里。林忆恩还特意在他走到自己跟前时,看了一下他的脚,他脚上穿着一双皮制凉鞋,这让她有些意外,因为在她看到的绝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生中,通常牛仔裤下不是休闲鞋就一定会是皮鞋,而很少有穿露出脚趾头的鞋子。
祁一杰在林忆恩那排座位处并没有停留多久,就被不远处正在散发资料的台里同仁给叫了过去。原来是有一位新进社员不想买资料,和分发资料的学长们僵持着,听后来坐在附近的社员说,那位新进社员是特困生,学长们的意思就是如果学习资料没有,就无法参加编辑记者培训,不参加培训,就没有入社的资格。
后来,祁一杰给这位特困生做了担保,让他先领了书。再后来,听说那位特困生在市晚报上发表了几篇文章,据说每篇文章稿费15到20块不等,然后这位特困生就用稿费还了当初祁一杰给他垫付的书钱。
培训持续了两周,每周五周六下午2点到5点,晚7点到9点。所有坚持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学院广播台或学院院报。林忆恩选择了广播台,和她一样选择广播台的人很多。培训完后,广播台记者组的组长将所有新进通讯员领到广播台楼前集合时,一百来号人将广播台门前小小的走道挤得水泄不通。然后组长叫来了台长,台长用他那方言一字一句地告诉所有人:“你们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人可以留下来,大多数都会在日后的一个月两个月的考察期内被淘汰掉,违反台里规定达三次以上的,两个月内新闻稿件仍不合格的,在校内受到记大过以上处分的,自己主动放弃的,都是被淘汰的对象。关于台里的淘汰制,我只想对你们说,淘汰掉你们的不是我也不是台里任何一个编辑记者,而是你们自己。希望爱好广播编辑记者的学弟学妹们,都能达成所愿,学有所成。”
林忆恩记得,那天虽然台长仍旧用的方言给大家讲话,但是大家却都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之后,通讯员们被均分到台里的老编辑和记者手下,广播台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老带新“运动”。
林忆恩一开始被分派到了记者组组长一队,她打听到同班的女生被分到了台长一队,想方设法地说服那女生和她换了队,于是终于等来了那次台长需要带一个人出外采访的机会。
林忆恩清楚地记得,当时广播台记者室里就只有一个老编辑和两个新进通讯员,其中一个就是她。当祁一杰拿着采访本充满活力从二楼播音室下到一楼记者室,然后探进去半个身子露出整张笑脸时,林忆恩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慌。
“有没有人和我一起去采访?”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但是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林忆恩什么话都没说,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完完全全超出自己意料之外的心慌意乱,竟然就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林忆恩甚至对自己的慌乱有些无语。有那么一刻,她恍惚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要跳出胸腔一样,她发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张嘴,她害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出现颤抖的声音,那将是多么丢人的瞬间啊!
“我我我!我去!”同组队员抢了先。
意料之中,又无可奈何!林忆恩就这样失去了和祁一杰单独出外采访的机会。
后来,她常常想,如果那次她鼓起勇气跟着祁一杰出外采访,结果是否会不一样呢?但是每每这时,内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结果还会一样。
其实林忆恩自己清楚,当初,她不是因为失掉了一次机会而失去了一段恋情,而是她内心强烈的自卑和自尊让她在长达三年的时间内都没敢向暗恋的人表白。甚至也没有勇气去制造二人相遇的机会,甚至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愿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自卑啊!那时的自己又怎能不自卑?
一个靠助学贷款、奖学金、勤工俭学等活在大学校园里的女孩,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缺乏安全感的女孩,一个长得很普通能力也一般的女孩。拿什么去爱一个人,一颗真诚而勇敢的心吗?可是,那就是爱吗?
他应该拥有更好的。
在是否告白这个问题上,林忆恩的内心经历过千万次的挣扎,每一次都是以这样的话结尾。
是的,他这么优秀,就应该拥有更好的。
她到最后都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