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下遥望,似乎看不到石径的起点。这条山路究竟还有多远?从下面上来了两个人,抬着一块加工过的石块正一步一步地向这里走来,原来他们就是修这条路的人,他们从哪里过来的,龙潜没有看清,当他们抬着石块从他们跟前走过时,龙潜看到这两个人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大约有五十岁左右。这么长的路,他们铺了多长时间?龙潜不得而知,他们还将这样铺下去,一直到山顶。龙潜再一次沿着这条山路向它能延及的地方望去,起点可能就在山脚下吧,这条路不知道耗费多少时间,也许他们的生命大部分都用在铺这条路上。生命是非常短暂的,但这山路将永远存在下去,也许几百年之后仍然有人沿着这条路上山下山,但谁会想到曾经有两个抬石块的人呢?龙潜和然然歇了一会,准备一鼓作气,一直走到山下……
回到旅馆,然然感到腿肚子有点酸疼,今天跑了太多的山路,她先把鞋子脱下,换上了脱鞋,到卫生间里看了看,又打开墙上的混水阀,水一下了淋了下来,她伸手一试,又关上。出来想拿件衣服准备洗个澡后换上,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都在龙潜那里。她趿拉着脱鞋,在龙潜住的房间门上轻轻地扣了两下,里面没有回应,又把耳朵贴门上听了听,里面好像有水响,他可能在洗澡,然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歇了一会儿,觉得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又去敲他的门,还是没有反应,正感到纳闷,里面隐约的响起欢呼声,他在看电视,他肯定在看篮球赛……然然高兴地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又使劲地猛敲三下,果然龙潜打开房门。
“我敲了半天门,你也不开,你是故意的吧?”
“这门离得太远了,没听见!……你快点来看看吧,美国职业篮球赛!”龙潜已换过了衣服,但头发还湿漉漉的。他看着然然带着几分笑意的脸,知道她没有在意,但是然然没有发话,他也不敢走开,只是一个劲地向电视机那边扭头。
“你把我的衣服包给我……”
龙潜赶紧跑过去,把然然的衣服包拿过来给她,并说道:
“你要是洗澡,要等身上的汗消了,要用温水,不要用冷水……”
“看你的球赛去吧!我知道!”
然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头上的发卡取下,又黑又厚的头发刚好能垂到耳下。她把浸了汗的已经穿了一整天的衣服脱下丢在一边,把要换的衫衣放在浴室内的衣架上,肥皂和洗发膏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后她就打开了淋浴喷头,温水沙沙地淋在她身上,“须先把头发洗干净”她伸手把一小袋洗发膏拿过来,把洗发膏挤在手心里。这么多的头发,洗发膏有点少了,她把另一袋撕开一起用上,她揉搓一会儿,感到有水流进眼角,她紧闭着眼睛,恐怕洗发液渗进眼里,把洗发液冲洗干净后,她才睁开眼睛,用手巾把头发擦干,又用肥皂把全身打了一遍,用水冲洗干净后,她长出了一口气,对着镜子,看看哪里还没有冲洗干净,她全身雪白,只有高高挺着的两乳的顶部是深色的,乳头已发育丰满,和她嘴唇的颜色一般。“如果他能来帮我擦擦背多好!”她突然想到龙潜,同时感到脸在发烧,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她换好衬衣,感到浑身皮肤滑腻,非常舒服,出过汗之后洗个温水澡,真是畅快!她倚靠在床上,她感到孤寂,龙潜不在她身边,她就想他,她一会儿也不想离开他,“他还在看球赛吗?”她想着,就到龙潜的房间去找他了。
大概球赛已经结束,龙潜正在搜索节目。然然过去坐在他身边的床沿上,她没有戴眼镜,眯着两眼看着电视。龙潜转过脸浑身打量着她,她刚洗完澡换过了衣服,头发还没干。然然毫不理会他,只是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广告,心里却怦怦的直跳,仿佛感到心脏在有力的收缩着。龙潜看着她明显突起的胸部,好像又看到了藏在里面的一对雪白的乳房,他感到嗓子眼里一阵干裂,不由得咽了一下唾液,禁不住伸手去解她胸前的纽扣。然然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护住,她扭了一下身子,挣开龙潜的手。
“不行!……”她声音娇细,细得几乎听不到。由于害羞她脸红得不成样子了。
龙潜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他呆呆地看着她。她仍然那样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不敢抬眼看他,微笑着看着屋里的地板……
“让我看看你吧!……”龙潜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是真心爱你,反正将来你都是我的人……”
然然没有动,仍然保持着那个架势。她不想再拒绝他,但只是反复地说道:“这多难为情啊!……”
龙潜上去用力掰开她的两只胳膊,她的抗拒越来越无力了……
夜里雨下得很大,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像两只松鼠不知疲倦地折腾大半夜,不知什么候才双双入睡……
龙潜这一学期期末考试,物理实验课的成绩不是很好,刚刚及格,这和他第一学期相比相差很远。他怀着十分惭愧的心情来到袁教授的办公室。
袁教授一直很关心他的成绩,认为龙潜是位很有发展潜力的学生,对他这一学期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的实验课虽说及格了,但不太理想,看得出来,你只重视理论课,不太重视物理实验,这一学期你缺了几次实验课,这会影响你是否能正常毕业,如果拿不到学位,你就无法上研究生继续深造。”
“我不想学物理学了教授,我想毕业后改考哲学系的研究生!”
“改学哲学?为什么?”袁教授不解地问道。
“我感到我对哲学更有兴趣。”
“可以,如果你对哲学有兴趣的话,也得等到你拿学士学位后,而且物理学是基础科学,物理学对你今研究其他学科都很有用……”
“我想研究萨特,我对他的存在主义很有兴趣!”
“萨特?!……”袁教授感到很意外。
“……”
“其实我认为你在物理学方面很有天赋,容易在这方面做出成绩。”
“……”
“你在物理学这方面悟性很高,对于研究物理学的人来说,没有天赋只靠勤奋是很难有所成就的,但你有这种天赋却要放弃这方面的研究,不能不说是遗憾。”
“袁老师,你不也说过,物理学也是哲学吗?”
“噢!我好像说过这样的话,我作为一个从事物理学教学和研究的人很希望看到有优秀的人才也从事物这方面的研究,也许只是我的偏爱。好了,你好好努力吧,无论你将来从事哪方面的工作都要努力!”
“谢谢你的关心!今后一定把物理实验课上好……”
“物理学是实验性科学,任何理论都得经过实验检验,这个我就不再多说了……”
袁教授有点不高兴,一会子没有说一句话。龙潜像吃了二十五只小老鼠,感到百爪挠心,异常难受。好不容易才等到袁教授说道: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龙潜没好意思抬头看袁教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一个周末的晚上,学校阅览室内只有两三个人,除龙潜外,还有两个学经济学的女生,她们可能想考研究生吧,谁还会这么用功,大学生大多数都出去玩啦。龙潜没有注意到屋里还有学生,他把书合上打了个哈哈,刚才看过的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还浮现在脑子里。如果物质转换能量的话,能量又是什么呢?也应算做一种物质,要不然物质不灭的理论不就不成立了吗,能量是一种运动,或者是一种辐射?像光和各种射线,它们是怎么消失的,消失后变成了什么?……也许物质是可以自己产生的,只要同时出现两个相反的物质就行了,如同正负电子一样,加在一起还是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难道宇宙在无限增长?它的相反的一面也在无限增长?……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龙潜被突然出现跟前的范仪羽吓了一跳。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李蕊去哪里啦?”
“我想给你说点事……”
“什么事?说吧!”
“咱们到外面说去……”
龙潜把书放回书架上,和范仪羽一起走出阅览室。
在喷泉的附近,有一对学生正在说话,看不清模样,龙潜和范仪羽绕开他们,转到假山后面。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
“什么事?”
“李蕊说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龙潜吃了一惊。
“真的,龙潜,快把我急死了!你说现在如果能结婚多好!”
“这事不要传出去!”龙潜说道。
“我也这样想,传出去的话,李蕊就完了!”
“没有那么严重,关键在你!”
“现在该怎么办?李蕊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那就只能去医院打胎!”
“我想也只能这样了,你手里还有钱吗?”
“我只有十几元了,然然可能有钱,我去找然然。”
“这事让然然知道好吗?”范仪羽问。
“然然做事很有分寸,她不会说出去的!”
“唉!真奇怪,不知不觉她就怀孕了,真想不到怀孕这么容易!”
龙潜听着范仪羽说的话,又想起父亲让他学医学的事,医学确实有用,但自己并不对医学感兴趣。
范仪羽和李蕊一起来到市里妇幼保健医院。在嚷嚷哄哄的人群中,范仪羽焦急地对李蕊说道:“没想到医院的人这么多!”
“咱们还是换一家医院吧?!”李蕊提醒他说。
“这是妇保医院,是全市最好的医院!”
“什么医院还不是一样?我又不是生什么病!”
范仪羽犹豫不决,他觉得这里更专业。李蕊见他又婆婆妈妈的起来,像个女人,就干脆说道:“咱们去下边市郊医院,人会少些。”
于是他们乘公交车到郊外一家县人民医院。
看妇科病的人也不少,妇科有两个坐诊的医生,他们选了一位年纪有五十岁上下的年长的妇女医生,看她的样子很宽厚慈祥,而且和人说话时和气而有耐心,不少人在排队等着。
“咱们就在这里排队等着吧!”
范仪羽把挂号病历放在医生的面前的桌子上,前面已经放了几个人的病历,他刚放好,在他后面紧接着又有增加了几个人。李蕊让范仪羽坐下来等着,范仪羽就紧挨着她坐下来,隔着一个座位,坐着一位肚子挺得很大的妇女,大概很快就要生产了,她的丈夫站在她身边把一瓶饮料递给她,她喝了两口又把瓶子递给他,丈夫仍替她拿着。范仪羽坐立不安,感到很难为情,就站起来离开了李蕊,到室外的走廊里独自一个人走来走去。走廊两边的墙壁上,一连贴着生育知识的宣传画,从一个妇女开始妊娠起一直到婴儿出生,各个时期的图画。有一个少妇,挺着大肚子就要生产了,另一个正在露着一对饱满的大乳含着微笑正在给婴儿喂奶。“如果不手术的话,李蕊的肚子也会变得这么大,最后生下一个婴儿来……”他想着,“现在李蕊要为他们的爱情付这么大的痛苦,她会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会不会怪我呢?……”
医生对病人的询问声音很低,坐在她跟前才能听到,只有叫下一个人时才大声。
坐在李蕊旁边的孕妇听到叫她,起身过去了,医生询问几句之后,就把她带进隔壁的检查室里,大约过了几分钟她就慢腾腾地出来,嘴角上带着一丝微笑。那个穿着白大褂带着老花镜的女医生也紧跟着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坐在她的位子上。
“一切正常,胎位很正,不要担心,不要老坐着不动,只要不做大的运动,经常走动对生产是有好处的……”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那个丈夫高兴地一个劲地连声说,然后搀扶他的妻子慢慢地离开诊断室。
“下一位李蕊。”
李蕊和范仪羽听到医生在叫他们,李蕊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人还没有站起来脸就红了。范仪羽也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热,他没有跟她一起过去,李蕊慢慢地从座位上起来,独自走了过去。
医生没有询问病情就看出来了。
“多大年龄了?”医生收起了刚才还带着温暖的笑意的脸,变得严肃起来,问话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李蕊对她的这种突然间的变化有点惧怕。范仪羽紧张地不敢走过去,只在一旁远远地站着,也不敢向她们这边看,医生不由自主地扫了他一眼,范仪羽感到她的眼光里含有憎恶的情绪,他吓得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二十岁了……”李蕊抬起她动人的眼睛,望着医生,怯生生地回答说。
“月经多长时间没来了?”医生又问道。
“两个月没来了……”李蕊难为情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先做B超看一看情况吧!”医生开了单子,递给她。
范仪羽和李蕊来到B超室,有许多人在等着外面等着,但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医生问道,有没有尿感,李蕊不懂什么意思,医生又说道,你必觉得肚子憋得慌要小便,不然就看不出来,李蕊摇摇头说没有这种感觉,医生又说道,你现在去喝水,直到感到想小便再来。
“你快去买瓶矿泉水去!我们好尽快看完回去。”李蕊对范仪羽说道。
“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行吗?”范仪羽担心她说。
“大白天这里有这么多人呢,你快点来就行了。”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范仪羽就回来了,他给她买了一包奶。
“我要的矿泉水,你拿奶做什么?”
“奶总比矿泉水好吧?”
“奶虽然好,不如矿泉水来得快!”
“我再去拿矿泉水去!”范仪羽说完就要走。
“算了,你别再跑回去,就喝这个吧!”
他们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然然才进入B超室,龙潜在门外等着,很快就检查结束了。
范仪羽接过B超检查报告问那个医生道,“这种情况要不要手术?”
“这个要看主治医生的意见,要不要手术,我不好说!”做B超的女医生淡淡地回答说。范仪羽见她扭过脸去不再看他们,知道她不想和她们说这些,就回到了妇科门诊。李蕊把B超检查报告交给了刚才的那位医生。
“必须手术吗?阿姨!”李蕊轻声问道。
“必须手术!……用药物是不行的!”
李蕊看着医生在处方纸上飞快写着什么,心里充满着恐惧,她好像只能听从医生的安排,自己无能为力了。
范仪羽按着医生开的药方到药房拿来药交给医生后,李蕊被带进手术室。他在外面等候,心里异常紧张,他十分心疼,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事,他焦急地等待着。
里面传出一声“哎哟!”龙潜心里一阵惊恐,接着她又叫了两声,范仪羽感到心被针刺一样难受。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医生从里面出来对龙潜说,“你过去帮她穿上衣服吧!”
范仪羽走进手术室,李蕊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一手扶着手术台,一手正在向上提裤子。范仪羽急忙弯下腰双手用力往上提,李蕊无力扶着他的肩膀,当范仪羽站起身来时,她不禁抱住了他,范仪羽看到李蕊充满痛苦的脸,心里充满了内疚。
“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用安全套。”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以后你再也别想了!”
龙潜清楚地记得,和然然最后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本来是一种短暂的分离,没想到从那以后,一别就是二十多年,几乎是永远的分别了……
那天夜晚,街上到处灯火辉煌,龙潜和然然坐在出租车内,感到外面到处流光溢彩。
“就在这里停下吧。”然然对司机说。
“在这儿?离你家还远着呢!”龙潜惊讶地说。
“你还想坐车,你自己坐吧!”然然打开车门先跳了出去,直向前走去,挎在腰间的小皮包上的不锈钢做成的纽扣映着灯光猛然一亮。
龙潜一下子明白过来,急忙付了钱过来,紧跟在她身后。
“这条路,我好像没有走过,这么陌生!”龙潜跟着她转入一条幽静的巷子,两边长着高大树木,叶子稠密,如果不是刚从五颜六色的街道上走过来,会让人觉的这是在都市之外。
“这是去我家的捷径,窜过这条巷子,就是我家住的社区了,你没有来过这里吗?”
“也许晚上看不太清楚,如果在白天,可能会知道。这树上叶子这么稠密,是什么树?”龙潜抬头仰望着,树叶稠得发黑。
“这是银杏,到秋天时候,这里才好看呢,叶子都变成了金黄色的了。”
“秋天的时候,我要来看看。”
路边的树旁,不时出现一对对谈情说爱的恋人。他们都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情地投入到两个人的世界里,龙潜也不知不觉的和然然靠在一起,并靠在一棵大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