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虽然离市里有点远,但那块地离新建的高速公路很近,高速公路入口就在附近,据说将来的高铁车站市政府也规划在南郊,而且那里居民房屋少,拆赔成本低,我们应争取拍下这个地块……”
会议一结束,龙潜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电脑,看了一下公司的财务情况,他正思考着这块地应出多少钱才合算,他要向董事长提出个方案,然后到股东会上讨论。
秋雁这时找他,说有点私事要和他谈谈。
“昨天在家做什么呢?打你的手机也不接?”她愠怒地瞟了他一眼说道。
“什么时候没有接你的电话?我怎么不知道!”
龙潜说着拿出手机翻看起来,秋雁没有吱声,只是看着他,龙潜打开通话记录果然有个未接来电。时间是昨夜七点,正是他和玲玲一起在饭店吃饭的时候,可能当时饭店的人多吵得很,他没有听到。
“你不能再打一次吗?打一次就完了?”
“你不想接我的电话,我再打有什么意思?”秋雁说道,“谁知道你当时在干什么?如果不识趣再打过去,扫了你的兴,我以后还能在这里混下去吗?”
“你别再挖苦我了,说真的,昨天晚上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和玲玲在饭店吃饭,那地方太吵了,没有听到手机响,你也知道我有点耳笨……”
秋雁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慢慢地喝起来,她在龙潜面前很随便,因为龙潜一向温文尔雅,从没对谁发过脾气。
“和嫂子一起在饭店吃饭?你撒谎也撒不圆满!”
“真的,一点不骗你!昨天是我们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她非要去饭店不可。”
秋雁下意识地拢了下披在肩上的头发,转了一下脖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现在说吧!”龙潜说道。
“是这样,我姨家的表姐,想买咱们公司开发的房子,房子已经看好了,按目前的销售价格,打过折也比去年的价格高,她很后悔去年定下来又退掉了,现在来找我,问能不能再按去年的价卖给她?”
“这个事你可直接找申总就行了,我还没有你的面子大呢!他如果说不行,我找他也没有用……”
“我看你是故意想让我去碰钉子!不求你了!”秋雁说完起身就要走。
“喂!你当真生气了,不是我不帮你,其实你说的想要回到去年的那个价,根本是不可能的了,你知道下个月有可能还要向上调价,现在给她的优惠价是最的低了。”
“可是我表姐她心里总是不平衡,她会报怨我的!”
龙潜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去年我自己订下的一套,给你表姐吧,房子可能大了点,不知道她能看中吗?”
秋雁听到龙潜这样一说,觉得龙潜的确把她当作一回事了,看来我在他心里还有些分量,虽然他平时对我表示的一点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是那种心里窝着事不向外露的那种人。她想到,心里有很是感动,她脉脉地看着他,他却有意回避着她的目光。
没过几天,秋雁为感谢龙潜,要请他吃饭,龙潜看推辞不掉,就答应了。
“我可不去大的饭店,你找一家干干净净的小饭店就行了!”龙潜正在修改公司文件,他关掉电脑,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给秋雁打电话。
“你不是喜欢吃羊肉吗?去全羊馆行吗?”秋雁在电话里急切地说道。
“什么地方都行,你看着办吧!”
“什么我看着办吧!你说行还是不行?”
“上午我刚吃过羊肉,还是去鱼馆吧!”龙潜知道秋雁爱吃鱼。
“我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吃饭吗?何必这么客气,”龙潜挨着秋雁坐下。其他四个人也是老朋友,一个是交警队的蒋队长,一个是中学校长黄校长,一个是秋雁的朋友电视台播音员小吴,一个是政府办公室主任李主任。
平时几个人都很投机,今天是秋雁做东,又是为龙潜而设的饭局,所以都十分高兴。龙潜当然喝的最多,散场时他已有七八分醉意了。小吴开着车要把龙潜送回家去,龙潜说自己能回去,秋雁知道他平时很少喝这么多酒,今天确实有点破例。
有人开车把蒋队长接走了,小吴说要用她的车把每一位都送到家,李主任是个大胖子早就先到副驾位子上坐下了,秋雁和龙潜两个坐在后排。
龙潜感到有点头昏,他看到小吴前面的汽车仪表上绿色的模糊不清的数字和指针,在黑暗的车内显得异常醒目。
“先送李主任吧,他家离这最近。”龙潜听到秋雁在身边说道。
汽车沿着青年路向东开去。过了两分钟到了李主任的住处,李主任本来就患有高血压,所以每次都不让他多喝酒,他下了车给对小吴招了招手说道:“再见!”看着车子开走了,他才向自己家走去。
车子转弯时,龙潜感到秋雁柔软的胳膊压在自己的胳膊上,他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随后他准备迎接秋雁可能的反抗,他想她一定也会在暗地里推他一把,或者在下面暗地踩他一下,以示她的愤怒,但她不会大声喧哗让他难堪的,龙潜虽然有点头昏,但他的思维还是清晰的。他没有想到,秋雁不但没有做任保的反抗,反而就势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会儿。
小吴只专注地开车,车内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听龙潜突然说道,“请停一停,我在这里下车吧。”
“在这儿下车?这离你家还远着呢?你真的喝多了?”小吴下意识地把车了速度减了下来,但没有停车。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没有多远了,我想下车走走,好清醒清醒!”
小吴想听听秋雁的意见,可秋雁却没有吱声,她也拿不定主意,不放心地说道:“就在这里停吗?你能行吗?还是把你送到家吧!”
“不用,今天我并没有喝多!你把秋雁送到地方就行了!”龙潜很有把握地说道。
“他想自己走走清醒清醒,就让他下车吧,免得到家挨训。”秋雁说道。
小吴把车子靠路边停下来,秋雁也随着龙潜下来,问道,“你没事吧,如果感到不舒服把你送到家里……”秋雁还是不怎么放心。
“真的没事,你们放心走吧……”龙潜又到车前向小吴摆摆手,又示意秋雁赶紧上车。
“不要再犹豫了,我没事!”他跨上人行道忽闪忽闪地走了。
秋雁回到住处,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倒了一杯水刚想喝,放在一边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是龙潜打过来的。她兴奋地心里怦怦直跳。
“你还没休息吗?”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有,你还没回家?”
“我在城中花园散步呢!”
“没事跑到那儿溜达什么?”
“不想回家……”
“想去那儿?”
“我想你……!”
“……你今天喝多了!”
“你真的以为我喝多了?”
“有点多,不然今天怎么会这样?”
“……”
“你过来吧!”
秋雁没有等龙潜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龙潜感到昏昏沉沉,夜色里各种花木已看不出它原来的本色,只能看到它们朦胧的影子,龙潜站立在小径中,默想着,秋雁那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很像然然,她们的确有共同之处,从外貌上看,她们都属于身材修长,脚手长大的女人,然然文雅而单纯,时刻微笑着,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忧伤。秋雁已接近三十岁了,显得成熟泼辣,而且热情奔放,敢作敢为,龙潜也爱她这一点。
龙潜找到秋雁所在的半单元刚要上电梯,秋雁又打来电话,“二单元十二楼!”
“我知道!”龙潜心里又突突地直跳起来。
秋雁穿着宽大的睡衣,披散着头发,龙潜一进入她的公寓式的住房,她就把他抱住不放。龙潜感到秋雁宽厚的胸部,挤压着自己的胸膛,啊!她和然然是多么的相似!龙潜搂抱着她,全身都在抖动,他把脸贴在她凉丝丝的头发上。龙潜多年压抑在心底的爱欲今晚在秋雁身上爆发出来……
“你该成个家,总不能单身一辈子吧!”
龙潜赤身仰面躺着,小腹上盖着一个被单,上身和腿则露在外面,他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着,说话时还喘着粗气。
秋雁枕着他的右臂,一动不动。“你放心,我不会粘住你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关心你……”
“我才不会像你那样虚呢!”
“我怎么虚啦?”
“找不到真爱的人我宁愿独身一辈子!才不像你死要面子!”
龙潜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
“是的,你说得对,但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时时用一幅虚假的外表来应对生活,我不能和然然生活在一起,也得和别人结婚,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否则别人会说你的。”
“你感到幸福吗?”
“也许我们只能按照着常理来生活,只好把真正的爱压在心底,尽管这样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你真的太可怜了,比我还可怜……”
“你觉得一个人独身幸福吗?”
“像你一样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生活一辈子,我受不了,……不过今天我就很幸福!”
“你能肯定,我是爱你的吗?”
秋雁忽然支起身来,看着龙潜变得严肃起来的脸。又躺下来枕在他的胳膊上。
“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家对谁都没有真心!”
“不对,其实男人的感情更执著,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就很难改变……”
“你真的不爱我!只把我当成你的那个然然的替身……”秋雁趴在一边,把脸藏在枕头里,委屈地抽泣起来。
龙潜意识道自己说话有失。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和然然的确很相似,甚至连身高,体重都一样。你全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你又一次感染了我,让我又一次充满激情。你知道,我是一个无所作为的人,到了这个年龄,还有什么希望,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像过去一样爱一个人,在我遇到你之前的这么多年里,我生活的很郁闷……”
“你说的然然她在国外结婚了吗?”
“前几天才听一个同学说,她离婚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一点不知道,二十多年了,一点音讯没有!”
龙潜离开秋雁的住处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
在龙潜他们去医院看过范仪羽的当年那个冬季,龙潜突然接到夏雨的电话,说范仪羽因旧病发作,抢救无效在医院里去世了。
在给范仪羽送葬的前一天,夏雨就给龙潜打电话说明天如何去祭奠范仪羽的事。
“咱们几点钟去他家?”
“咱们大约有多少人呢?”
“大约十几人吧,咱们当年同一个宿舍的马艺可能来不了,他有事情。”
龙潜顿时感到生气。
“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只是说来不及了,如果去的话,明天一大早就得做动车,紧张得很。过后他会抽时间到范仪羽家去看望一下范仪羽的家人……”
“想当年几个同学在一起上大学,一同吃住,情同手足,如今范仪羽突然辞世,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来送他一程呢,哪怕在天涯海角也要赶来……龙潜心里想道,却不好对夏雨说出来,只是心里气愤,事后来看望他的妻子,对亡故的人的感情呢?已没有感情了吗?分明的实用主义!”龙潜感到心灰意冷!
“明天我会驾车去,我们尽量早点到达那里,不知你什么时候能到?”龙潜接着说道。
“我离得比你远一点,不过我会尽量早点到达!”夏雨回答说。
“咱们见面时再说具体的事怎么办吧!到时候大家见面后商量商量。”龙潜最后说道。
那天,天气阴沉沉,虽然没有下雪,但是一整天都在刮着北风。龙潜一早驾车就走了,在路上他不断地给夏雨通电话,询问他们到达什么地方了,夏雨因为去接别的同学,耽误了很长时间,龙潜没等夏雨到达就先去了范仪羽的家。有几个近路的同学已经到达了,龙潜和他们一起去灵堂上祭奠一下。范仪羽的家人简短地向他们说了说范仪羽病逝的经过,大家正说些安慰家人的话,夏雨给龙潜打来电话,询问他到了没有,龙潜看了看手表,已快到九点钟了。
“你们不要到他家里来了,直接去殡仪馆吧!”龙潜对夏雨他们说。“我们也马上就去那里!”
在谈话期间,龙潜把范仪羽生前托付他的事情向他的家人说了,范仪羽的妻子说,范仪羽生前已对她说过了。她对龙潜说道:“他们感情到了这个份上虽然没能结婚,也算是夫妻了,这事就不劳你办了,以后,我会把这事办好,了却他的心愿……”
按照事先的安排,九点钟先在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火化之后就送往公墓安葬。
殡仪馆建在郊外的一座山脚下,夏雨车上带着四个同学。他们在殡仪馆的广场上见到正在那里等候他们的龙潜和其他几个同学,只见龙潜穿着黑色的风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头发被风吹得不停地飞舞着。
他看见夏雨他们,就抽出抄在衣袋里的手伸向他们,迎了过来。
“你们好!你们好!……”
“你好!……”
大家彼此问候了一番。
“快开始了吧!已到九点了!”
“今天举行告别仪式的很多,可能要晚一点!”有人说道。
“他在哪个厅举行?”
“正中间偏左的那个厅。”
龙潜向殡仪馆正面望去,正中间的是最大的一个厅,两旁依次分等级依次排列着许多不同档次的小厅,整体建筑依山势力而建,如同天上的宫殿,很有气势,让人联想到,这里好像就是天堂。
因为是在半山坡上,地势较高,再加上风特别大,龙潜的风衣虽然隔风,但他里面没有穿棉衣,里面只穿了件毛衣,他感到天气确实寒冷,才注意别人都穿着羽绒服,在广场中间有一个用铝合金做成的亭子,四周是玻璃围墙,龙潜站在亭子后面避着风,双手抽在风衣的衣袋里,这样会好些,他正在为失去一位好友而感伤,他在想他们从前曾在一起生活过的在他记忆中那些清晰的生活场景……
一个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的,站在龙潜旁边上下打量他好几分钟,龙潜仍然低头在想着什么。
“龙潜!……”女人忍不住喊道。
龙潜猛然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白胖的高个子中年妇女,她雪白的脸上带着一幅眼镜,虽然她身体已经发胖,但龙潜一眼就认出她来,她的眼神仍然和当年学生时代一样带有一种她本身固有的纯真。
“然然,一定是你吧!……”龙潜激动地声音有点发颤。
“有多长时间没有见了?二十多年了吧!……”然然下意识地拢了一下她前额上的头发,对龙潜报以灿烂的微笑。
“嗯!……”龙潜找不出一句话,他只感到一股强烈的感情涌上自己的胸口。
“这些年你去什么地方了?”
然然见他如此紧张,早已失去刚才一个成熟男人的风度,变得和当年初次在一起时那样拘束。
“从那次学潮之后,我就到国外看病去了,一直没有回国,最近两年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