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又能望见那座面湖而矗、粉墙碧瓦的庭园。每次走近它,成雨妃都感到无比亲切,都会从心底涌出一股浓浓的感恩之情。那园内,四面环竹,兼有池榭,各种莳花艺草竞相开放,粉墙绿窗在阳光的辉映下更显诗情画意。
成雨妃轻轻地叩开了黾园的大门。“小妃,是你?”开门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清秀男孩。
“孔源,你好。”成雨妃笑盈盈地走进门来。
“王爷爷刚才还念叨你呢。”孔源将大门轻轻地关上。
“是吗?他人呢?”
“刚去休息,我去叫醒他吗?”
“不要,我有大半天的时间呢。”
“你最近忙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
“老师呢,他在忙什么?又有什么新作问世吗?”
“喏,刚又出版了一本散文集。”孔源指指书桌上那本绿色封面的书,又从抽屉中拿出《王学仲散文集》递给成雨妃:“书送来的第一天,王爷爷就在上面给你题了款儿。”
成雨妃微笑着将那本书接在手中,未待她将扉页打开,孔源又说:“大厅里新展出许多字画,你去看吗?”
“当然要看。”成雨妃的眼睛水波灵动。
也许,真的是环境能改变人的缘故罢,成雨妃只要一走进黾园中,就变得鲜活、欢快起来。
“唔,老师的画总是意境高远,蕴含着极深的人生哲理和思想内涵。”
“看看这些新写的书法怎么样?”
“书法嘛,不拘一格,挥洒大度,既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又有芙蓉出水的丰姿……”
“咦,这是谁在夸我?”伴随着说话声,从画室里走出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他年纪70岁左右,神情祥和、满面笑容,一派隐逸雅士的超凡脱俗。
“老师!”成雨妃转过身去,像个孩子般地跑过去搀扶住那位老者。
老者笑呵呵地说:“小妃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了吧?”
“我总是想要来的,可总是没有作品,不敢来。”成雨妃扶着那老者坐在石凳上。
“这是什么理由?”老者故意严肃起来。
“是嘛,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笔耕不辍,频频有大作问世,可我却一次次将自己的文稿丢进纸篓。”
“你那是运伟大之思,行伟大之迷途。就不像我,只顾数量,尽惹非议。”.“尽惹非议?”成雨妃瞠圆了双目:“您的艺术可是世界都认可的,人家赞美还来不及,怎么会有非议?”
“小妃啊,你就别安慰我了,你问问孔源,他跟我这么久了,是不是连一句赞美的话都不肯说?我们俩昨天还吵了一架呢。”
“真的?”成雨妃吃惊地望着孔源。
孔源笑着走到一幅画前:“小妃,你看,他把苏小妹画得多漂亮!我说失真了,他还强词夺理,说因为总想着你,就照着你的样子画下来了。我说,那就应该把苏小妹,三个字换成你的名字嘛。他就说我不懂艺术,还和我争执起来。”
成雨妃笑得眼儿弯弯的:“你就是不懂艺术嘛,忘了老师常说,要有一颗爱心吗?”
“这跟爱心有什么关系?”孔源笑着问。
“当然有关系!老师担心苏小妹太丑嫁不出去嘛,这样深的忧心你都不懂?换了是我,也要骂你。”
“哈哈……”那老者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问孔源:“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我一猜就是小妃来了!”他们身后走来一位年约60岁的老先生。
成雨妃回头一看,是黾园那位年纪最长的工作人员,正笑盈盈地向这边走来,雨妃便连忙甜甜地向他打招呼。
那位老先生笑呵呵地说:“小妃,你看,你一来,王老就合不拢嘴了。”
那老者依旧笑呵呵的,忽然他止住了笑声:“小妃啊,苏小妹嫁的可是位风流倜傥的英俊才子啊!人家都说:好夫没好妻,癞汉娶花妻。看来,我们的小妃将来注定要嫁个奇丑的郎君了!”说罢,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男子无貌便是德,我不介意的。”成雨妃绽出一脸迷人的笑容。
“别人都说小妃不善言谈,过于内向,我就说不是。我从来就没有一次能说得过她的记录。”孔源说着话,坐在身后的石凳上:“我给你们举个实例罢。有一回,我正发愁,被她看见了,就问我原因。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像王爷爷那样扬名世界、广受敬仰,该是多么幸福!可是,我还一点成绩都没有……她笑着对我说,一个人要想真正获得幸福,就得首先将自己归于平庸。并解释说,一个人拥有的优越条件越少、越平凡,他就越会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就不会有过高的奢求。一个无欲无求、知足常乐的人,才是最幸福的。我仔细一想,她的话挺有道理。后来,有一天,她问我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努力学画了?我说,反正我也不奢望当名画家了。她却长叹一口气,连连对我摇头说:巧者劳,智者忧,无所为者无所求!你们看,怎么说都是她的理。”
黾园中顿时笑声跌宕。
欢乐的时光总是如飞一般。成雨妃走出黾园时,已是红霞满天、夕阳西坠时分了。走出很远,她依旧忍不住又回头望去,她看见,恩师依然拄着拐杖站在园外向她频频挥手。慢慢地,他便与那满天的霞光融为一体了。
“成小姐,这么巧?”毕沙筹将车停在成雨妃的身边,从里边探出头来。
“毕总?”
“你要出去?”
“不。我回家。”
“唔,我以为你住在这里呢。天要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成雨妃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谢谢!”她轻轻地说。
毕沙筹微笑着摇头,问:“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老师的画。”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成雨妃将那幅画递了过去。
毕沙筹立即煞有介事地将那画打开,认真地端详起来。当他看到那幅画上的落款时,不禁有些惊讶地问道:“王学仲先生是你的老师?”
“是的。”
“难怪你有那么好的文采。如此看来,你也有很深厚的书画功底了?”
“近墨者黑嘛。”成雨妃笑言。
毕沙筹略一怔,继而笑道:“想不到成小姐还这么幽默。看来只有多接触,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不易被别人发现的另一面。”
“你的车可以开起来吗?”
“唔,当然。”毕沙筹将画还给成雨妃,将车开起来。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家的方向?”
“如果错了,你会告诉我的。”
“嗬,你很聪明啊!”
“我这是第一次看见你笑,真是难得。小成啊,你来公司的第一天,我就一眼看出你的与众不同与潜力。不过,你以后要和同事们多沟通才是,很多人反映,说你来公司半个月了,他们几乎都没听见过你的声音。我相信,你也知道,大凡成功人士,都必定具备良好的人际关系。”
“……”
“怎么不说话?我说的不对吗?”
“……”
“你生气了?”
“……”
毕沙筹心想:“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她真的只是那种小心眼、大脾气的娇小姐?”他侧头又看了看成雨妃:“唔,对不起——”
“您干嘛非得迫我说话?告诉你吧,我是在保存真气。和老师在一起,开心得都忘了吃饭,现在才感觉好饿。”说着话,成雨妃露出一脸烂漫的笑容。
毕沙筹不禁有些喜出望外,他终于和她缩短了距离。凭经验,他知道,成雨妃已经不再对他设防了。
他将车停在国际大厦门前,转过脸来对成雨妃笑道:“下车吧,我不想看到你饿得晕倒。”
“传豪,恭喜你!”大家又一次纷纷举杯向印传豪表示祝贺。
“好了,都坐下!自家兄弟,别搞这套!王鹏,喝完这杯,你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要做新郎官呢。”印传豪和王鹏碰了一下杯。
“不碍事,传豪,我今天高兴。为你的辉煌业绩,也为我王鹏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来,咱们再干一杯!”王鹏十分激动地又举起酒杯。
“不行,我不能再让你喝了,省得晓芬明天骂我。”
“她敢!她能有今天,是谁给她的?”
“我说过,别总把这点事挂在嘴边上。兄弟一场,帮这点忙算什么?”
“传豪,我现在算看透了,什么他妈的夫妻情分,少一分钱她就能跟你拜拜!关键时刻,还得靠兄弟!”王鹏眼中闪着泪光。
“你少来了!得,不准再闹情绪了。一会儿让赵丹送你回去。”说完,印传豪转过身去和其他人轮番碰杯。
大家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传豪,王鹏这一结婚,可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了!怎么样,有目标了吗?”
“是啊,传豪,该抓紧了!”
“传豪身边的女人用铲车都铲不完,用你们操心?他且得挑呢!”
“还说你们和传豪心贴心,连他心里在想谁都不知道!”钟红转着手中的酒杯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噢?这么说,你知道?”钟红笑而不语,她回头看了看马进。马进这才笑着开口讲话:“传豪心中的天使还只是个小女孩,他还需要耐心地等待。”
“小女孩?几岁了?”王鹏故意瞪大眼睛进行调侃。
钟红忍不住笑出了声:“就冲你这话,该罚你喝下去一整瓶,要不是为了照顾明天的喜事——”就在这时,王鹏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家里打来的吗?”印传豪转过脸来问道。王鹏点点头:“是。”“赵丹,你去送王鹏。”“哎。”赵丹立即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王鹏只好也跟着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传豪,明天带她一起来,让我见见。”
“好!赵丹,开车时注意点儿!”印传豪叮嘱道。
“哎,知道喽。”赵丹连连点头应着。
望着他俩走下楼的身影,马进笑着说道:“传豪,你快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有什么办法?兄弟一场,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样垮掉吗?”
“你这么仗义,难怪那帮朋友围着你团团转。噢,小妃最近好吗?”
“我也好些天没看见她了。最近一忙,什么都顾不上了。”
“传豪,小妃那么出色,你可得看紧点,我觉得你有些粗心。”钟红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一脸郑重地提醒道。
“哈,这个你放心,她没机会被别人拐去。”
“她还是天天都关在家中吗?唔,她怎么能呆得住?要是我,非得闷出神经病来。”
“她却说,那是她难得的修行。”
“传豪,现在像小妃这样的女孩子实在太难得——”马进正说着,发现印传豪正透过他和钟红的间隙,使劲朝一个方向看,便顺着他的目光转身望去,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成雨妃和毕沙筹。待他收回目光转过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印传豪已经起身大踏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此时的毕沙筹正向成雨妃大献着殷勤:“我常想,你在散文中表现的那种超凡脱俗和你的年纪不相称呀!”他一边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最能打动人心的赞美之词,一边笑容满面地为成雨妃的杯中斟满饮料。
成雨妃正要说什么,忽然一抬头看见印传豪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什么时候找的工作?”回来的路上,印传豪一边开车一边转过脸来严肃地问道。
“你从美国回来的后两天。”
“唔,这么长时间,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
“那个公司是搞什么的?”
“房地产。”
“现在天津的房地产业除了万科和泰发,其他的全是苟延残喘,你最好别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地方。”
“我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时,会离开的。”
“明天王鹏结婚,你和我一起去吧。”
“明天是周一,我要上班的。”
“请个假嘛。”
“那样不好。”
毕沙筹正要出去,华健喊住了他:“今天王鹏结婚,我临时有事去不了啦。你代表我过去看看,这是我送他的贺礼。”说着话,他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交给毕沙筹,便匆匆走下楼去。
“小妃,真的是你?”丁素素惊喜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素素?”成雨妃怔了一下,随即两人激动地久久拥在一起。
“小妃,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丁素素抹去满脸的泪水关切地问道。“我在这里上班。”“你——在这里上班?”“是啊。”丁素素正欲说什么,见华健走了出来,便赶忙从包中摸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电话,递给成雨妃:“小妃,我有点急事要去办,晚上给我打电话。”
“好的。”成雨妃接过那张纸时,华健已经来到车前。他们互相点了点头,华健便和丁素素立即上了车,然后开车匆匆离去。
“你们认识?”华健点燃一支烟问道。
“当然,我们是高中时的同学。”
“同学?你比她大那么多,怎么会是同学?噢,准是你笨得要命,不断留级的缘故。”
“去你的!我们班同学大部分都比她大2岁,小妃5岁就上学了。高中毕业时她才17岁,那时,同学们都叫她小不点……咳!”丁素素说得正高兴,却忽然神色黯淡地将头转向车窗外:“后来人家考上了大学,我却——”
“你却比她先拿到了社会大学的毕业证。”
“咳,人真的是不能比!小妃什么都那么好,有时我真觉得上帝太偏心。不过,她怎么会到你们公司上班呢?”
“为什么不能呢?”
“看来你还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唔,我倒很想听听。”
“她是印世翀的掌上明珠!”
“什么?”华健猛地踩住了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