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多么火红、幸福的日子啊!
大概是经不住那个火红节日(她的生日是大年初一)的诱惑,一场薄雪心醉神迷地赶了来,为那个热闹非凡的日子增添着眼花缭乱的兴奋。那一排排正在苏醒之中的树木,在银装素裹的掩饰下不露声色地孕育着勃勃的生机。
她穿着印传豪从国外为她带回来的生日礼物——红色羊绒大衣,脚下蹬着一双精致的鳄鱼牌高筒红皮靴,那雪白玲珑的大腿正透过大衣下摆和靴筒顶端的间隙,恰到好处地裸露在外边。
这是印传豪的主意,他说,从那天起,她已经属于“成人”之列了,因此,就要适当地将自己装扮得成熟一些。
尽管她个人觉得,那身装束实在有些太过浮华与夸张,可是在印传豪的眼中,她则像是一树骄傲怒放的红梅,夺人耳目,动人心扉。
那天,印传豪带着2万元的支票,邀来了一大帮社会名流朋友,在喜来登为她过了一个好不热闹的生日。那天,她收到了几个服务生一起帮她接都接不过来的无数的丰盛礼物……
这期间,有位朋友因兴奋过度而忘了“规矩”,居然美滋滋地吸起了烟,她被呛得咳嗽了一声,印传豪立即就皱着眉头,喝令那人赶快将手中的烟熄掉……
后来,她竟情不自禁地拿着纳兰熙和印传豪做起了比较。
因此,当半个小时之后,纳兰熙带着一身浓烈的烟草味道笑哈哈地推门走进来,大大咧咧地招呼着她快些起床陪着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之时,她的心中早已经盛怒良久了,但是出于一个大家闺秀的风度和礼貌,她还是一脸平静地起身走下床来,轻声说了句:“你一个人陪他们去吧,我实在不舒服,我到楼下药店去买些药回来。”说着话,强打精神走出客厅,十分礼貌地和几位客人打过招呼之后,便首先走下楼去。
她满以为纳兰熙一见到她这副东倒西歪的样子,定会放心不下地快步追出门来将她扶下五楼的,然而她竟是那样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回首地一直失望地走到了楼下。
走出楼梯口,她猛然间想起印传豪曾对她大声说过的一句话:“金子只有镶在王冠上才会被人仰慕,如果落到乞丐的手中,就会被视为废铜一块!”
这,让她懊恼不已同时又令她惊悸万分,她拼命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思绪,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道:“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不能!不能!!绝不能这么快地就把这场爱情全盘否定!”
就这样,她忧心忡忡、思绪纷乱地在小区一处较为隐蔽的树阴下独自徘徊良久,直到她突然又感觉有一股东西在腹内翻江倒海般地作怪,感觉自己已是力不能支而咬着牙快步走进那社区门诊,要求那位值班的郝医生能继续为自己输液之时,她那张惨白之极的脸和那气若游丝的样子,早把那位郝医生吓得怔在了一旁,而后忍不住脱口问道:“刚刚才输完液精精神神地离开,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你的先生呢?你这个样子,他怎么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呢?”
一边说着,一连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又很放心不下地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接着忙不迭地找来体温表让她试体温,同时又十分关切、耐心地为她讲解:输液也无非就是为了保证体内正常所需的营养和水分而已,千万不能过分依赖于它,再说你今天已经一连输了五瓶了呢!哪里还能再输?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吃些清淡可口的食物,哪怕吃完后再全部吐出来都是有用的……
听着听着,成雨妃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哪里能吃得下去半点食物呢?要知道,到现在为止,她已经一连整整三天都未曾吃过半点食物了,越来越剧烈的妊娠反应将她折磨得总是连刚刚喝进去的水都马上会一滴不剩地全部呕吐出来。
慢慢地,她便有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惶恐,她感觉自己仿佛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她的嘴唇苍白,手脚冰凉,浑身都在轻轻地、不停地颤抖,她的眼中含满了忧伤、无助的泪水,她的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
这时,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得那么强烈,那么急切!想得心尖发痛!她想起自己在年幼之时就听妈妈一次又一次地讲起自己在怀他们姐妹兄弟之时的艰辛:
“那个时候啊!妈妈几乎整天整天都吃不下一点东西,整个人几乎天天都是在鬼门关里打转转呢!尤其是怀小妃的时候最苦,受的那份罪就别提了,总是连刚刚喝进去的水都要立即一滴不剩地全部吐出来为止。咳!生下她之后的日子就更是惨了!家里人一见又是一个丫头,竟一个个气恼得纷纷甩手而去,再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照顾妈妈,把我那刚刚出世的小女儿饿的呀,一整天都哇哇大哭不止……”
每当妈妈讲到这里时.都是满眼的泪水,然后心疼不已地将已经出落得格外健康可爱的小女儿一把搂在怀中,深深地亲吻几下之后继续为几个孩子们讲道:
“小妃出生的第三天,你们的爸爸就想把她送人,我真是气坏了,再也顾不得虚弱的身体,跳下炕去抓起一把菜刀横在你们爸爸的面前对他说,你要把女儿送人,就先杀了我!你们的爸爸一见那阵势,大概是被吓住了,怔在原地大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愤然甩手而去。自那以后,居然一连两个月都没有再跨进妈妈的产房一步。从那天开始,妈妈就自己挣扎着走下炕去生火、和面……大概是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吧,妈妈一直都没有多少奶水。我可怜的小女儿呀,是靠着吃面糊过完满月的!哈,我的小女儿的脾气可大着呢!因为没有奶吃,常常拼命地蹬着自己的两只小脚,直哭得惊天动地……你们都看见了吧,如今她左脚后跟的那个小酒窝,就是当初她在炕上拼命地蹬脚时磨出来的呢……”
接着,雨妃又分别想起了养父母和小嘉伟,想起了印传豪,想起了恩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姐夫和弟弟,想起了杨云,甚至还想起了江正哲……此时,那一张张的面孔都让她思念不已。直至最后,纳兰熙的面孔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立即变得愤怒不已起来,竞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所经受的那些不堪忍受的痛苦和折磨一股脑地全都记在了他的身上,她开始一点点地否定着他,慢慢地就连两人以前那千恩万爱的甜蜜日子也都变得虚伪空泛、虚无缥缈起来了,仿佛只有眼下这深切、索命般的痛苦才是最为真实的!
而那晚,纳兰熙直到深夜十一点半之后才拎着两盒“尖椒土豆丝”(前些日子,成雨妃在偶然试着吃了几口这道菜之后,居然在整整两个小时之内没有吐)红头涨脸地走上楼来,按了一阵门铃之后,便在那门外“宝贝”、“心肝”地喊着让她快些来为自己开门。一见屋里并没有半点动静,心下便有些发慌,连忙醉眼蒙咙地从背包里翻出家门钥匙,迅速将房门打开。
当他一脚迈进门来,看到成雨妃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时,才算放下心来,一边笑嘿嘿地走上前来问她:“可好些了吗?怎么竟不给我开门呢?”
成雨妃板着一张寒霜般的面孔根本不予理睬。他便再次笑嘿嘿地为自己排解着尴尬道:“小妃,我知道你心里生气,嫌我回来晚了是不是?咳!可你又哪里知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呀!要是回来早了,那几个朋友肯定也会跟着我一起回来的,我知道你现在根本听不得吵,更闻不了烟味的……”正说着话,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从衣兜里将那手机拿了出来,按了接听:“喂?”
这时,就听手机的另一端立刻传来一个娇嗲异常的女声:“纳兰熙你好啊!”
“唔,请问哪位?”
“天啊!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对方竟立即尖着嗓门将音量提高了数倍。
“唔,”纳兰熙连忙抬头去看了一下成雨妃的表情,一见她把那张惨白的小脸绷得越发的严峻起来,心头的小鹿便又跳得飞快起来,他连忙粗着声音甚是严肃地向对方回道:“对不起,我真没听出来,请问您是哪位?”
“天啊!纳兰熙呀纳兰熙,你是在故意气我吗?还是你交了女朋友?”
纳兰熙一听这话,连连在心中暗暗叫起苦来,同时也早就忍不住悄声骂起来了:“哪里来的神经病!究竟是个什么角色?竟这样和人逗闷子!”少时,便忍不住用眼睛再次瞄了一下成雨妃,但立即便被她那已变得铁青的脸色给吓了回来。
“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要挂电话了。”他最后粗着嗓门说了一句。
“嘻,你这家伙,我是圆圆呀,连我都想不起来了呀?”对方依旧不识时务地在电话另一端大卖特卖着自己那一文不值的娇嗲,她大概完全没有料到,这边马上就要引爆重磅炸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