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头孤独了一辈子,在村子里,没有人尊重他,他的额头上总是拧着一个大疙瘩,因为他不会笑,小孩子们看见他就跑。
因为没有人关心他,尊重他,因为孩子们怕他,人们甚至讨厌他,在村里,他是一个被遗忘的老人。每年除了村委会给他送一些东西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踏进他的房子了,怪老头就像一尊雕像,没有表情,也没有思想。
乡长与怪老头结了帮扶帮贫的对子,开展手拉手活动。乡长第一次踏进怪老头的院子,是在八月份的一个周六。院子里杂草有一人高,乍一看,阴森森的,乡长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以为自己进入了荒芜很久的院子,一条被踩出来的狭窄的小道,可以看出似乎有人的踪迹。
乡长用手分开伸到小道上的草,慢慢地走到房子跟前。外屋一堆柴禾,锅里有一些很糊的东西。
“有人吗?”乡长问了一声。
“有人。”跟着来的村长说。
两扇门已经破损不堪,
里屋没有门,踏进门槛,乡长看见一位老人坐在炕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乡长。
炕上的席子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老哥,我是乡长,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有什么困难您就告诉我。”
“我没有亲戚。”怪老头面无表情地说。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亲戚,我是乡长,我是您的老兄弟。”
“村长,请你给我找来一些人,我的要求是,两天之内,老人的家像一个家的样子,我是老人的亲戚,工钱由我出。”乡长说。
“我需要木工,把老人的窗户,门,重新打一下。我需要粉刷工,把老人家的墙粉刷一遍。我需要清洁工,把老人家的房子院子打扫干干净净,我需要瓦工,把老人家的院墙打起来。”乡长像一个包工头一样说自己的要求。
村长急急忙忙地走了。
村长找来了很多人,他们叮叮当当,忙了起来。
“老哥哥,我们去外面坐,免得影响他们干活。”
怪老头拿起两个小板凳,其中的一个,怪老头用手擦了擦,然后递给乡长。
“老哥哥,您缺什么东西?”乡长问。
怪老头摇摇头,默然地看着乡长,默然地看着忙忙碌碌的一群人。
外面一阵汽笛声,在村长的指挥下,运来了砖,木头,等等东西。
乡长就像一个监工,看着这群人干活。
中午,因为大家在忙碌,无法做饭吃,村长想请乡长去外面吃。
乡长说:“老哥哥是我的亲戚,我到了亲戚家,会去吃你吗?”
怪老头看了一眼乡长,然后,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怪老头回来了,他捧回来了两张饼,几根大葱,一袋酱,二斤猪头肉。还买了一瓶酒。
怪老头走进屋子,搬出来一个小桌子,小桌子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他找来一块布,也擦了擦。又拿出两个杯子,走到水龙头旁边,冲了又冲,然后递给乡长一个。
怪老头给乡长倒上一杯酒。
一口酒,一口猪头肉,一口饼,一口大葱,怪老头和乡长喝了起来,吃了起来。
晚上,天黑了,工人们收工了。
怪老头说:“乡长,您也该回家了。”
“老哥哥,我是你的亲戚,这活还没有干完,我是监工,今晚不回去了,住在你这里。”乡长说。
“住我这里?”怪老头用手指一指已经收拾差不多的房子。因为是八月,天气还很热,新粉刷的墙壁已经干了,新打的窗户,崭新的,纱窗,崭新的,炕席崭新的,灶台崭新的。只有院墙还没有垒完。
踏进屋里,新屋子亮堂堂的,怪老头用手摸一摸新炕席,心里也有一丝亮光照了进来。
怪老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一个柜子,他从里面拿出一套新的被褥,小心翼翼地铺在炕上。“乡长,这是当年我给新媳妇准备的,那个新媳妇愿意嫁给我这个孤儿,可是她的爸妈不同意,新媳妇投井自杀了。我一直留着,不舍得用。”怪老头说。
“谁也没有盖过,今天我给你盖。”怪老头又说。
乡长明白,这套被褥对怪老头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他感到一股暖流通过了全身……
夏天,天亮得也早……
天刚蒙蒙亮,干活的人们就来了,大墙垒起来了,大门安上了。也垒起了洗澡间。把水上好,一个中午,水很热。
乡长打了一个电话……
下午,有人送来了一些新的被褥,新衣服,还送来了一套新的家具。怪老头亲眼看见,是乡长自己从钱包里掏的钱,付的帐。
下午四点多钟,一切都完工了,一个崭新的家建立起来了。怪老头像是在做梦,一会儿呆呆地看着新家,一会儿又看看乡长……
“老哥哥,我们的新家有了,是不是我们自己也该洗一洗了?来,试一试我们的新洗澡间。”乡长说。
怪老头记得自己还是自己游得动的时候,去过大河里洗澡,自己游不动了,几乎没有洗过澡,热了,就用洗脸盆擦一擦。现在自己身上的泥,估计可以有十斤了。
怪老头走进洗澡间,水淋在身上,很热,很温暖,很舒服。
乡长钻了进来,说:“老哥哥,我给你搓搓澡。”
“这……”怪老头有些不好意思。
“老哥哥,我是你的老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乡长拿起搓澡巾。仔细地,认真地搓了起来。
怪老头全身穿过一阵暖流,两行热泪伴着水留了下来。这种感觉,这种温暖还是他小时候妈妈给他洗澡时有过的。这种温暖,已经有五十年没有重温过了,现在,又回来了,还是乡长给他找回来的。
“老兄弟,你也忙了两天了,估计没受过这样的罪吧,老哥也帮你搓搓背。”这次,怪老头,没有管乡长叫乡长,而是叫的老兄弟。
“哎,好。”怪老头认真地,仔细地为乡长搓背。乡长的背有很多人帮他搓过。但是,乡长却觉得每一次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舒服,像这样贴近人心……
“我的老哥哥还真一表人才呢!”乡长看着穿着新衣服的怪老头,笑了。
“老哥哥,你看,崭新的家,多么漂亮。”乡长站在院子里,开心地笑。
“不,我有了乡长老兄弟这个亲戚,这才是最漂亮的。”怪老头握着乡长的手。
“老哥哥,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以后每周会来看您一次,好不好?”乡长问。
“好,好。”怪老头说。
“老哥哥,我也该回去了,乡里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怪老头拉着乡长的手。很久很久……
乡长的车子已经离开了村子,怪老头还站在村路口……
怪老头穿着崭新的衣服出现在人们面前:“有的人说:”怪老头,要重新做人了?”
“那当然,乡长是我的亲戚,我能不重新做人么?”怪老头张开嘴笑了,笑得一脸灿烂。
人们吃惊地看着怪老头,因为村里的很多人,没有看见过怪老头笑……
“怪老头,你别美,乡长那么忙,会一周来看你一次么?你做梦去吧。”有一个老头对怪老头说。
“不!乡长是守信用的。”怪老头坚定地说。
乡长很守信用,真的每周来一次。或者周六,或者周日,给怪老头一些日用品,替他扫扫院子。
人们发现,从不收拾房间,打扫院子的怪老头开始打扫房间了。开始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人们还发现,从不说话的怪老头,等主动和大家打招呼了。
人们又发现,怪老头喜欢站在村口马路边,眺望马路的远方,他的脸上挂着微笑……
十月一日,国庆节来了,从没有孩子踏进半步的怪老头家里,来了一群带着红领巾的孩子,他们爷爷长爷爷短地叫个不停。他们帮助怪老头擦玻璃,扫院子。
怪老头高兴地合不上嘴,亲自跑到超市,给孩子们买了很多奶糕。
“爷爷,您岁数大了,我们老师说,把您家里当作劳动基地,每周来帮爷爷打扫一次。
“好好,好孩子。”怪老头手足舞蹈,也高兴得像一个孩子。
十月一日下午,乡长带着媳妇和女儿来了,他们还带来一个岁数和怪老头差不多的老太太。这个老太太是乡长媳妇结的帮扶帮贫的对子。
乡长媳妇和老太太在一起看一会儿怪老头,然后悄悄地嘀咕一阵,怪老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乡长媳妇说:“老哥哥,这位老姐姐是我的亲戚,和您一样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我想把老姐姐介绍给您当媳妇,好不好,这样,你们彼此都有一个照应,您愿意吗?”
怪老头傻傻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老哥哥,您看中了我的老姐姐了么?”乡长媳妇问。
“这样俊的老太太我能不愿意么?”怪老头傻傻地说。
乡长和媳妇哈哈笑了起来。
乡长和媳妇为二位老人举办了简单的婚礼……
村里开展了清洁家园,爱我家乡的活动,怪老头主动当起了村里的卫生监督员,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在村里的马路上巡逻,随时提醒人们不要往马路上扔垃圾,要把垃圾放到垃圾池里。
村里按月给怪老头发工资,虽然不多,但是怪老头高兴极了,因为他不是村里的废物了,村里的人再也不会遗忘他了,村里的孩子看见怪老头再也不跑了,会“爷爷爷爷”地喊。每次听到孩子们的喊声,怪老头的脸上都会笑开花……
春天来了,怪老头和老太太,破天荒在院子里种上了水萝卜。
他说:“我还要种很多蔬菜,给我的乡长亲戚吃,给我的孙子,孙女们吃。”
现在,怪老头有了亲戚,有了工作,也有了孙子,孙女,他不孤独了。更重要的是他这一生终于有了温暖。
他的心中似乎有了一轮火红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