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个时辰,墨流郢两眼迷茫了。
等了两个时辰,墨流郢睡着了,还轻轻地打呼噜。
等了三个时辰,整个皇宫都被黑暗笼罩在里面,墨流郢睡醒了,腰酸背痛,肚子一声接一声的叫,于是他怒了。
他猛地跳下栏杆,在御书房门口踱步,踱了几圈,烦躁不安,一伸手就想去推御书房的大门。
守门小太监眼皮一抽,整个呈大字形扑过来,挡在他那只推出去的手上,这下可好,本来墨流郢那个力道还不一定能将门推开,可是被小太监这沉重的躯体一撞,“吱”门开了一条缝。
小太监冷汗直流,趴在地上挺尸,墨流郢没心没肺地笑弯了腰。
“何人在外面喧哗?”这声音苍老又带着几分严肃,威严十足,是久居高位的人才形成的,正是丞相傅炳。
皇上还未出声,丞相越俎代庖,乃大忌。
小太监哆嗦着爬起身来,看笑的大喘气的墨流郢,白他一眼,瞬间决定要卖了他:“回,回大人话,是沧澜阁大学士墨流郢大人求见。”
墨流郢一把把他推到一边朗声道:“下官墨流郢求见。”
大殿里,没有点灯,坐在御案后的皇上整个身子都埋在黑暗里,指尖点着椅子扶手上的龙头,听得这声音,指尖一顿,似是有些迟疑,过一会又开始一下下敲击,但是频率慢了很多。
丞相傅炳坐在皇上下手的太师椅上,一双眼睛像是鹰一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门外小缝里那道轮廓,背猛地拱起,厉声道:“放肆,本相正在和皇上密谈,尔等放肆喧哗,将天子威严置于何地?”
他看不到殿外那人的样子,连他的眉眼也看不清楚,但他就是感觉到门外那人在盯着自己看,满眼的讥笑。
两人隔着黑暗斗眼,互相看着对方,谁都不肯落下风。
皇上未置一词,丞相越俎代庖,你将天子威严置于何地?
因为殿里殿外未曾掌灯,故而门外的那人掩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只听得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傅炳怒极,这朝廷上下竟然还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严?还是一个小小的刚上任的五品小官?他猛的一掌拍在太师椅扶手上,发出断裂的声音,狠狠瞪着墨流郢,却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子猛地一僵。
赫连云烨习武,只要听人的气息就可以辨别心情,他听到本是呼吸急促的傅炳忽然呼吸一滞,他抬头去看,正好看见在门缝里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像是两个小小的灯笼,一线兽瞳,像狼一样闪着绿幽幽的光,像是在笑,又像是讽刺,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那黑色的轮廓重归黑暗。
饶是赫连云烨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情形,人的眼睛会变成兽瞳吗?还会发出那样的光?那眼睛却让他既熟悉又陌生,像她,他只见过她拥有那样大而圆润的眼睛,可是那种充斥着讽刺和嘲笑冰冷的叫人胆颤的模样真的是她吗?
傅炳先是被那骇人的眼睛吓了一跳,气势顿减,努力眨着眼睛想看个清楚,可是再如何也看不到了,只能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看错了。
“启禀皇上,微臣初到京城水土不服,方才晕眩的厉害,不小心撞了殿门,才叨扰了皇上和大人密谈,望皇上恕罪。”墨流郢跪下去。
小太监看着眼前这个跪下去的人,总觉得现在这个言语得体,不卑不亢的人和刚才那个孩子气的嘟着嘴的人完全是两个人,刚才墨流郢背对他,他没能看见他的眼睛,只是觉得墨流的郢的气质忽然之间就变了,陌生的让人害怕。
傅炳想要说什么却被赫连云烨打断,赫连云烨的声音一贯的冷:“今日回去歇着吧,改日再召你进宫。”他知道傅炳迟迟不走,便是想要拖延时间,不给他和墨流郢见面的机会。
科举制是为朝廷换新的一个重要举措,但是科举又只出三甲能够入朝为官,这三甲是后备力量,也是现有大臣和皇上培养心腹的机会。傅炳想要将皇上作为傀儡,就不能让皇上培养起自己的心腹,所以他早早便笼络了这届科举的状元和榜眼做了他的门生,只剩下这脾气古怪的墨流郢成天到处瞎逛总也逮不着他所以才让他到现在还没加入任何阵营。丞相傅炳从来都是未雨绸缪,这墨流郢性子古怪,看起来吊儿郎当成不了大气,但是能进入前三甲定然不是普通人,抱着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的心思他准备先阻挡皇上和墨流郢见面,然后再迅速去拉拢墨流郢。
墨流郢听了,欢喜地站起身:“谢皇上。”
龙椅上的人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要笑却没能成功。
“皇上,微臣想向皇上要一个宫女,她是微臣老乡,先前微臣进宫时见她在净执司要被处刑,还只是十五岁的花龄少女,微臣实在不忍,想求皇上将她赐予微臣,微臣定当好好教导她。”墨流郢屈着身子,说的一脸恳切,旁边的小太监都要当真了。
这回丞相大人没做声,他要拉拢墨流郢,总不好现在就翻脸。
赫连云烨略一沉思:“准。”
门外的人喜形于色,嘻嘻地一笑,再次跪在地上:“谢吾皇隆恩,微臣告退。”说完倒着退几步,然后飞奔而去。
皇上想笑,这人真是……
丞相沉默了,新来的探花和自己虽然只有一瞬间的较量,还隔着一扇门,但是他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之大。这探花还真不好相与的角色,他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将对方收到自己们的手下,还是趁早毁掉……
墨流郢一边往净执司的方向走,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已经挂上梢头的月光洒了他满身,他的眼睛笑成一轮弯月,弯月里,一线兽瞳正泛着光。
小宫女素心蜷缩在净执司的角落,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明明是背着月光,她却看见那人眼角的笑意,等近到身前,那人孩子气地摸着脑袋:“我又迷路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酒窝,让人甜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