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猛烈的咳嗽和喘息,一声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后面拖着长长的尾音,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吟。男子坐在榻上,即便是靠着软枕竟然也难以支撑身体,他伸手去探床头的瓷杯,手却抖的连瓷杯都拿不稳,一个不小心,瓷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皇上……皇上……”王安从门外急匆匆地赶进来,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瓷片,脚下生疼,却自顾不及,扑到御榻边上去抓住男子的手。
赫连云烨的手臂想要将王安抓着自己的手,谁知拼尽全力竟然也如打在棉絮上一般无力,方才察觉的自己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像是绝望了一般,他的眼睛盯着金色纱帐,眼里不见一点光芒,任由王安将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是不是受了伤。
王安自先皇在世之时便伺候在帝王之侧,赫连云烨继位,他也是一路看着走来,即便他身份卑微,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像对待孩子一般看着赫连云烨。如今他青年正盛,竟然中了不治之毒,实在是叫人心中悲切。王安知道赫连云烨的性子冷的很,极少叫人碰他,这次竟然没有再挣开自己,抬脸去看,却见那本该风华正茂的威严天子满头青丝如覆霜雪,要不是他面容没有受到“六月雪”的影响依旧如常,真真已经如同古稀老者。
殿里燃了安神的熏香,赫连云烨靠着软枕昏昏欲睡。
“王安,储君之事你有何考量?”就在王安以为赫连云烨已经睡着的时候,赫连云烨却开口道。
王安正跪在地上捡先前打碎的瓷杯碎片,被他这一说,手中一顿,瓷片锋利,将他的手指割了一条血口。他头也不敢抬,只盯着满地的碎片:“皇上莫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皇上正直盛年,当是要长命百岁的,怎的好好的便说起储君之事?”
赫连云烨半晌没有再说话,过了一阵又轻咳起来,喘着气道:“长命百岁,这帝王人人都说要长命百岁,当真长命百岁的又有几人?王安,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的很,朕如何问你你如实回便是了。”
“皇上,奴才位卑言轻,如何能谬论储君之事,皇上莫要折煞老奴了。”王安乃是混迹宫中几十年的人精,知道如何言辞得体。
赫连云烨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盯着王安的后背:“王安,朕念你在宫中服侍多年,宫中多事,哪些事情做得做不得想必你也清楚的很,有些事情朕不愿多说,但若是叫朕知晓你做了错事,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赫连云烨说话向来清冷,没有什么感情,也一贯叫人害怕,但这次却格外的叫人心惊胆颤。王安背对着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人的用的是怎样一副模样盯着自己,后背竟也已湿透,殿外吹进一阵冷风,他猛地抖了几抖:“皇上教训的是,老奴明白。”
再没有人说话,只有王安将地上的碎瓷捡起时候的碰撞声。他起身时不知道是蹲的时间长了还是别的原因,踉跄着走出殿门去。
王安走到角落将碎瓷片扔掉,盯着自己手指上划伤的伤口发呆。
“王公公,叫我好等。”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正在发呆的王安惊的背脊一抖。
转身时,王安已是笑脸相迎:“咱家当是谁呢,原来是丞相大人,失敬失敬。”他将手上的手双手交叉拢在袖中。
傅炳正色道:“皇上的龙体如何?当真是中了那‘六月雪’的毒吗?”一边说一边从袖中的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王安见了珍珠,顿时笑的更灿烂,一边伸手去将珍珠拿过来一边回他:“自然是真的,咱家看呐皇上这回是凶多吉少,您是没看见呐,皇上现在头发都白了,方才连喝茶的都聚不起茶杯,唉……是那六月雪无疑,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脾气却是越来越大,唉……”
傅炳探究地看着王安,却见他正一脸欣喜的把玩那颗价值连城的东珠,心中一顿,放下心来。
“丞相大人,咱可是说好的,事情成了,到时可别忘了老奴啊。”王安在珍珠上呵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傅炳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慈善的模样:“那是自然,到时自然是让公公心想事成的,你我二人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飞不了你,自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有丞相大人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老奴先在这祝丞相心想事成。”王安作个揖。
远处有一群小宫女端着从盘子走过来,傅炳自知不便多留,便向王安摆摆手,径自转进了御花园里。
王安看他远去,冷哼了一声,将袖中的东珠拢紧,挺直了脊背,背对着傅炳寻了一条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