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我没有感觉到解脱,而是感觉到了恐惧,和巨大的满足。
说来可笑,我本是被人类供奉的天神,却除了空虚之外一无所有,而让我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的,竟然是一个地位卑微弱小到不堪一击的仆从。
发现她的异样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我可是无所不能的天神大人,怎么会不知道我这身边唯一的一个存在竟然经常翘班跑到鬼界去做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穷鬼呢。
本以为她是闲的发慌,想来也是蛮有趣的,最闲的发慌的我还在这日复一日的感受着孤寂与无聊,而有职责的她竟然还不得满足,玩忽职守就算了,竟然还跑到下界去做比现在还卑微的事情,真是不可理解。
大概是本身就对她的想法怀揣了丝不可理解的心情吧,所以,当发现她这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竟然是为了杀掉自己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的惊诧意外。相反,我几乎在一瞬间理解了她的全部行为。
毕竟,她的存在本身,是为了满足我的一切需求。
而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孤寂与空虚令我对自己都产生怀疑和暴躁情绪的时候,为了满足我,她必定是穷尽思考才得出了这唯一的结论,就是只有让我解脱,才能最大程度的满足我的一切。
也是为难了她了。为了我竟然产生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信念。
而我空虚生活也就此终止。我用我的力量指引她一步步找到答案,就在她得到真相彻底绝望的刹那间,看着她无助失落似乎失去生存意义的表情,我突然也觉得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啊,什么时候,我堂堂一个天神,竟然变成了一个必须有生存意义才能生存下去的存在呢。
我想过撒手不管,想过就此罢休,却没想到满足别人需求竟然是如此上瘾的事情,我本来空虚的生活成就了我空虚的存在,而这一点名为意义的光芒无意间照进这深不可见底的空虚之中竟燃起了一场灭不掉熊熊大火,烧的我空虚尽殆百爪挠心,看着她失去了希望之光的眼睛,我竟然也觉得失落透顶。
我不是很明白这份心情。说来惭愧,我几乎不明白任何心情。长久的空虚让我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感知力。而这个微不足道的侍从的心境变化竟然在我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让我感受到了很多从未有过的感觉。时不时出现的这份新鲜体会让我有了对第二天的期待。作为一个天神,我已经失职了。
而这份失职,让我从高不可攀的天神,堕为凡人。
所以,没什么可苦恼的了。事已至此,自然也无从挽回,那么,就让我善始善终,完成我这个小侍从唯一的心愿吧。
“韶华,你是我的,所以,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听,是么。”
“是。”
“好。我要你,消了我的记忆,把我放逐人间。”
啊,是啊,终于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凝聚了目光,正对上眼前韶华冰凉却盈满了温柔而悲哀泪水的眼睛。我想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抬起手臂。
啊,韶华。
对这世间最后一瞥,我顺着那滴溢出来的眼泪,看到了她微笑的嘴角。
……啊,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