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也好,小说也好,总是在摔下悬崖时告诉你,悬崖下面是河,或者是树林,基于山林地区的基础,河流不是太常出现,百年余的树木倒是常有。
雪糕没看到电视剧和小说,作为普通人的她所处的年代,还什么都没有,所以在摔下去的最后一刻,她不想死了,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在黑暗中,她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久,再度醒来,已经睡在舒适的床铺上,除了刮痕再无受伤,犹犹豫豫地,她坐起身子,四周环顾,这里远不是尚且幼小的她所享受过的待遇,柔软的床铺,和床边拜访的各色面食,饥饿的感觉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她已经放弃了思维,只是进食,不需要口感,她饿。
吃下了桌边两人份的糕点,面食,她擦擦嘴巴,跳下了床,坦然自得。
只有经历一次死亡,才能理解苟活是件多么幸福又重要的事。
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四周转了转,凉风穿透衣服上破烂的地方,寒冷,没有让这个女孩感到痛苦,感觉也是活着的证明。
她站在窗口看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厌烦与怜悯。
他们从来不知道“活”的意义,他们活着不为“活”。
站了很久,直到裸露的肩膀被布料遮盖住,她回头,微笑,已经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的妩媚。
很多年前的十四六就是元老会的一员,他永远走在潮流的最前端,永远帅气,也好色。
雪糕第一次见到他只说了一声“谢谢”。没有问你是谁,好像这样的问题过于愚蠢,她的相貌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人却有种熟透了的魅惑。
十四六并不诧异,陪她看外面的人,一个一个指出来,翻开黑皮书,告知雪糕,这个人的人生。
理所当然的,雪糕成为了一名城市记录员。
她也知道,她是很少见的由元老接来的记录员。
其后战乱纷飞、烽火连天,生存、死亡,在她眼中比寻常更快,她的黑皮书浮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生轨迹,直到这个地方命名为H市,我们姑且就这么称呼它吧,这是个之后一直延续名称的古城,她跟在十四六身后当了数百年的见习生,见惯了这个好看极了的男人调笑戏子、妓女,妇人、幼儿,但始终有能力让异性退避三舍。
只有她跟在身后。
百年后,见习转为H市正式城市记录员,十四六就离开了,行踪不定。
常年除了职务,不关心任何人的雪糕突然发现一位刚刚见习不到一个月的新人成为了H市的首席。
自此至今,原本依照志在必得数百年的职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中,雪糕遥遥望着这个刚刚从死亡中脱离的少年,被附以“局长”重任的见习记录员。
少年如当年的自己衣衫褴褛,如看到父亲自刎时的悲伤,他就像是当年雪糕的一个翻版。
但是时间走过很多年,雪糕流着眼泪,驱散不去悲伤。
少年走到她的身边,为她擦去眼泪。
原本还在哭泣的他送给雪糕一个甜美的微笑,他单膝触地,扑在雪糕怀里。
那堆刚刚埋葬他的水果、死于车祸已经面目不清的司机都已经成为外物,从此驱逐出少年的脑海。
“我叫秦。”
雪糕听到这样的声音说。少年的嘴唇未动。
夏浅语回去时深夜二时,整条美食街安静、黑暗,这条巷道刮起冰冷的穿堂风,夏浅语缩缩脖子踏进了巷口,橘黄色的灯光透过黑夜,抵达到她的身边。
踏出的脚步仿佛退去了风,踩着灯光的步伐轻盈了许多。
推开玻璃门,李昕从吧台内的转椅上迅速跳下来,“回来了。”
他想问“去哪儿了?大晚上出去不安全!”然而这样满是疑问的句子让他不敢对夏浅语说出口,如果是她,回答可能是,“狮子狗,别闹。”大概的意思就是“不关你事。”
李昕讨厌这种生疏的尴尬,倒不如一句“回来了”的陈述句更加让人安心。
夏浅语只是微笑,她摸摸自己长长了很多的头发,手指从发尾划过,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头发。
一切都是未知的。
不知道有人会等她,不知道头发会长长,也不知道原来还是会有喜悦……而这些不知道都增加了她心中快乐的心情。
李昕没有听到回答,囧囧站着,温和微笑的夏浅语即使不说话也很暖心。
胡杨曾经说夏浅语的笑容很疏远,江未然说夏浅语永远不会与人交心,但是在李昕眼中,这个经常找茬、又一副女王模样的女孩虽然置身事中,却总是悲伤地看着他们。
好像能看透人生的悲剧。
可是,人生并不总是悲剧。
两个相爱的人能够遇到,即使最终分别也是幸运,是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尝试过真爱的幸运,悲剧的是爱不得,舍不去,互相怨憎到不曾有爱一般。尚且年轻的人们,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悲伤。
而李昕,他相信这世界没有这种悲伤,隐藏在怨憎背后的不过是深爱的无奈。
所以,他眼中的夏浅语,只是个无奈的女孩儿,眼中有忧虑,却没有说出口的普通女孩。
他还不具备向前冲出将这份忧伤驱散的勇气,但他可以点一盏灯,等候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