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不作不死
常言说的好,不作不死。
常言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常言说的有些不咸不淡,但常言一定是有道理的。我稍稍宽慰了一下自己,随即仔细回想了昨晚的整个过程……
凝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凝望了许久,脖子都酸的快要断掉了,楞是什么都没想起来,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不禁有些遗憾。
遥想九灼当年,俊美无双,心狠手辣,不大明白嘴上积德是怎么一回事。向他来投怀送抱的女仙一个接着一个,我同他厮混了几日,胡吃海塞了不少奇珍异果,全部拜他的追求者们所赐。不过,浩浩荡荡近十万年过去了,除了络明烛和瑾妱神妃还没听说过他芸芸追求者里有成功的。
昨夜我竟不声不响把他给办了,这个结果实在是难以接受。难道他这种神仙不是用来追的?越不追越容易到手?迦何曾与我说过有些人因为太优秀,追求者过多,反而会最喜欢不喜欢他的人。我记着我当时嗑着一把莲子,听着迦何说完之后简单精要的给这种人下了个评语:“贱。”迦何还目光炯炯的跟我说不要做这种人来着,不过他接下来说反正你也没机会成为这种人。
我气的把莲子壳都扔到他身上。
我莫测的将正襟危坐的九灼望了一望,他就那么端坐着,连带着那片儿晨光都成了一段景。
不过说到他喜欢我所以才肯这样这事……也十分的不可能。他的忠实拥趸长歌都说他虽然长得俊,可眼里看不出半丝半毫的感情,虽然他也笑着开玩笑。若是长歌知道了这件事呢?长歌知道我把九灼给办了……不对,长歌会觉得是九灼把我给办了……他说力量太悬殊……
想到这一层,我觉得昨晚的事儿,疑点甚多。
“你说……我那什么了你……”我不知怎的有些结巴,“你怎么不反抗?……不把我扔出去?我对昨晚的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是不是说着玩的?九灼上神……这事儿可不好开玩笑……”我哭丧着脸杵着面前的圆桌。
他似不解的眨眨眼:“有人投怀送抱我为什么不要?至于你为什么记不得么……”他摸摸下巴高深道,“你知不知道有种事儿叫喝断片了?”
我捂着心口,莫名一阵心疼。
不过,平的?!
我继续摸着心口理了理思绪,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都是男儿身啊……九灼是被我男儿身的时候给……给……办了吗?虽则我觉得我男儿身的时候,确然很潇洒……
我深沉的盯着他:“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啊?”
他:“……”
好好的一个神仙被络明烛给生生逼成断袖了么?想想这两三万年,尝到爱与被爱滋味的九灼,在失去了络明烛之后,情感无处宣泄,没有女人能取代络明烛,于是……他选择了男人……,而瑾妱神妃一心爱慕他,便替他瞒了这件事,甚至于嫁给他以掩盖这段事情……
感天动地窦娥冤。
我觉得这事迹有几分崎岖,有几分感人。
我准备了准备一套瞧着十分诚恳的表情,预备着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你真是痴情的种子不过早些说清楚多好我不会瞧不起你可我终究是个女人不能满足你的需求你还是换个人罢我会祝福你的。”
我觉得我的说辞也十分诚挚,正巴巴瞪大了眼睛准备开口的时候,他拂了拂衣袖,偏头看我:“啧,央央,你好歹也是只上了年纪的凤凰,反应真是忒慢,怪不得会被仲殷那样的小子拐。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有那心也得有那本事啊。昨夜你除了占了我小半张床榻缩在墙角什么也没做,唯一不轨的行为是今天早上扯了扯我的衣襟。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看僧面看佛面,已经原谅你了。”
言罢,九灼施施然站起来:“走,下去吃饭罢。”
我一口老血闷在喉里,欲哭无泪求生不得。
吃你妹的饭啊,老子已经被吓饱了行吗!短短的一刻钟里我连死路都考虑好了行吗!我恨恨走了两步跟上九灼:“吃什么?”
“我煮了些白粥,做了两个小菜赔罪。你睡得又沉起的又晚,我便吩咐了店里伙计去热了热。”风流的公子已经披着白袍,拿着一把桃花扇下了楼梯。
……原来他是计划好的,我……
算了,不是第一次被他当猴耍……我打了个哈欠,“你会做饭?”总觉得这一早上信息量过大,这件事反而没那么惊讶了。
“会。”他亲自给我盛了碗白粥,“昨夜的鹿骨酒太冲,今早吃的清淡些有好处。”
我从容的坐在桌子上首,欣欣然接了这碗白粥。夹了两筷子小菜就着下肚。
九灼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我也就不再谦让。昨日晃悠了很大一圈,喝了许多酒水却没吃到什么饭,九灼这几个小菜做的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不过甚是合我心意。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做些合我心意的事儿。
理由不言而喻。
我埋头喝粥不再说话,吃着吃着却听着刚刚上菜的店伙计和另一个小伙计窃窃私语,眼神只瞟着我们这一桌。这家酒馆生意不错,来吃早饭的客人不在少数,可他俩却只盯着我和九灼这一桌。莫不是我要吃霸王餐睡霸王床的意图被他们发觉了罢?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男儿身,老脸尚在,跑起来应该够快……我伸长了耳朵去听他们的对话,以判断弃筷而逃的精确时机。
“哎哎,就是他们两个人?”一个上菜的小伙计说。
“嗯,是不是很般配?”另一个说。
“嗯嗯。”小伙计激动的摩拳擦掌,我听的一头雾水。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啊……”一个伙计说。
我手里的筷子有几分僵硬,已经抬头示意九灼准备跑路了。
那小伙计叹了一口气说:“好不容易见到那么般配的断袖,好想把他们两个供起来……诶……你说店里要是有那么两个镇店之宝,生意会不会更兴隆?”
我一口菜噎在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咳起来。这个世界打我在九灼的榻上睡了一夜之后就不大能理解了。
九灼起身来,想是给我拍拍后背顺顺气儿。我急急忙忙喝了口粥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因为我听着那两个小伙计激动的说:“看看看……那公子多么关心这个公子,那充满爱意与关切的眼神……”
我都不敢抬头看九灼了,他的眼神我想着倒是不会有什么,只是嗤笑而已,活了十万年的上神吃口饭都能噎着,这两个小伙计的说辞倒是让我有几分受不了。可见这两个人平日里看了多少没正形的话本子,读书读的多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我今日才算知道这句话的利害。
“看看看,那个小公子脸红了……”
你妹啊,你被呛着了不憋的脸红?!
我脸色难看的扒饭,九灼好不容易做次饭,想必是络明烛那样级别的人才有资格享受的待遇罢。
“我跟你说,今天早上我去给这白袍的公子送洗脸水,只见他坐在榻边,眉眼含笑的看着榻上的另一位公子,那个公子还没有起身,他语气温柔的唤他起来吃饭……早上又亲自下厨给这个公子做了那么多菜……”
我艰难的抬起头:“九灼,我们能走了么?”
上天有好生之德,总算是让我回到了自己的东禺山。九灼和我表示了一路,你没有吃完我做的饭,我不满意。我表示回去你再做,我保证吃的干净。九灼表示不做了。
我道:“你会做饭平日里也不见你做,这次显摆了又怪我没吃完,让你再做你又不做你什么意思?”
九灼乘在我前面的云上头也没回:“我平日也没耍你不是?”
我掏出袖子里油纸包起的酱大骨就朝着他脑袋砸了过去。
说到底还是要闭关几日,我站在东禺山一个坐北朝南的洞口前把长歌托付给九灼。这洞唤做华阳洞,里面本来住着个大鹏鸟,九灼早前指着这华阳洞说此地甚好的时候,我料想为了这洞我也要和大鹏鸟打个来回了。正撸起袖子准备上去打一架的时候,九灼几句话大鹏鸟就客客气气的把洞交了出来,并表示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东禺山。我瞧着大鹏鸟离开的背影颇为落拓,不禁感叹神仙与神仙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有些神仙说句话就能办的事儿,我就得撸袖子去打一架。
我还不大能理解大鹏鸟用欣喜的眼神望着我和九灼,自己洞穴被占了瞧着还挺高兴?
日头里的金乌君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温温吞吞的放着光。野史说金乌君脾气暴躁且肆意妄为,所以才被罚了日日做这么辛苦的活儿,光照万间以赎其罪。然而在我看来,近十万年里金乌君十分的老实,未曾把自己生活上的不顺带到它的工作之中。而我以为司太阳的要义就在于高兴的时候温暖你不高兴的时候晒死你。可见我并不是一个心怀苍生的好神仙。
九灼一身浅紫的袍子牵着长歌站在我脸前,两颗梧桐树正在我眼前发着新芽,叶子嫩且绿,这几株无痛是长歌坐化后才长出来的,并没有到它最绿的季节,新的可爱。
长歌吃着九灼买回来的绿豆糕,弄得满脸都是绿豆糕的粉末,越发像个小孩子。我伸手给他理了理鬓角,我知道长歌那么久才坐化,且表现的那么像个小孩子是不正常的,上次取笑他的小花仙也不过四千年的修为。大概是师父遗留下的气泽反噬了他部分元神罢,我摸着长歌头顶。
长歌举着绿豆糕,眨巴眨巴大眼睛几分可怜道:“央央,别摸了好么?”
“怎么?”
长歌哭丧着脸:“会长不高……”
我一脸黑线的抬头看九灼,九灼俯身捏了捏长歌的小脸,道:“你今日要闭关,闭完关之后便直接去西荒了,生死难料,我告诉长歌要听话。”
我挠了挠额角:“也没有那么严重罢,就是去放点血,散点修为而已……”
“不说这个了,长歌托给你……”我顿了顿,瞧着九灼漂亮的眼睛真诚道,“真的不放心,你好好照顾他。唔,待我回来我们仔细研究研究师父残存在他身体里的气泽罢,看看给他取出来,老是这样长不高他惦记的小花仙就弄不到手了……”
我很舍不得把长歌元神里那一缕师父的气泽取出来,即使那只是师父残存在这天地间的一缕气泽。许是我能再做个壳子乘一乘那些东西罢……我想。
一反常态的是,九灼没表示反对:“那个小花仙他惦记了多久?”
“七八百年罢……”我推测道。
“唔,那待你回来我们便好好想想这件事罢。”九灼道。
“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进去了。”九灼扯着长歌后退了几步,站远了些。他这样我才能好好看清他,连带着他后面一片广阔的草地,连带着几朵恰到好处的野花,连带着他头顶上的十三天。
我颔首,挥了挥衣袖就要往洞里进:“那我进去了,好好照顾长歌。”
“央央……”长歌叫住我。
“怎么?舍不得?”我回转道。
长歌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抱了一抱我:“你穿紫色没有九灼好看,不过也挺好看……”
我默默被他抱着,竟不知说什么。
待长歌站回九灼身边的时候,我颇感伤感的望着天道:“九灼,若是我不能回来,就烦你将长歌交给迦何罢。”
九灼没出声,只点了头。
我回身进了草木葱茏的华阳洞,施术封了洞门,我隐约听见九灼说若我要是活着回来了,便送我份大礼。
我洞门关的急了,其实没大听清,自嘲笑笑,这么大一个术法……自己先能活着回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