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凭栏杆,心绪却纷乱如麻。迷茫了,人便学会了望月思愁。我本不想对酒当歌,何以解忧,却唯有杜康。这一夜,我不得不借助于酒精的力量才能抚慰我无比衰弱的神经。空了许久的床榻,怕是已积了的灰尘。我不让任何侍女进入我的寝宫,房间,还是保持着它原来的样子,就好像她昨天还在的样子。房中残余的幽幽的花香,是罂子粟盛开后的骄傲。让人上瘾,让人迷恋,让人不由地愁绪满怀。
我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朦胧的月光让人不由地望出些感伤了。我马上明白了自己的酒量是何等的可怕。生平嗜酒如命,却如何也醉不了。天!便是醉的权利对都不予我么!
我苦笑,回头去看摆满了酒瓶的桌,伸手去抓它们,直到贪婪地饮尽最后一滴酒,方才罢休。对于贝小九,这个在我的生命中绽放,却让我矛盾得流血的女子,却是叫我如何作罢!你以为你是谁,想留便留,想走就走?我这一生,却是无法握紧你的手了么?
我回忆着她的样子,眼眸清澈似眼底有清泉,长睫闪烁如夜空繁星,圆润脸蛋调戏一下就会红起来。啊对了,她若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新月,她一笑,这世间所有花草都会失色。只是这样美丽的女子,巧舌如簧,语狠毒,擅诡辩。从不把我当皇帝,呼来唤去,没大没小。
我才发现,原来不论她做什么,在我眼里,都是美好到极致的,我想要穷尽一生来守护的。不觉间,眼眶处,有滚热的液体滑落,描摹出我脸庞的轮廓。我听见眼泪滴落在指尖的声音,忧郁而心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一个名字闪过脑际,我仿佛忽然被触动了什么,一拍脑袋。真是!应该去找她的!怎么早没想到。匆忙披上一件便衣,我心急火燎地推开门就朝外赶。也不知是几更了,几点星辉,几近月落。我顾不得许多,我等不到天亮,此时此刻,一定,一定要去见她!什么规矩礼数啊都她妈见鬼去吧!直到“娆漱宫”三个字终于出现在眼前,我毫不犹豫地一脚便踏进去。守夜的小太监见眼前凭生一衣衫不整的人影,不由一惊,手中提着的混黄色灯笼差点掉落。
“谁……谁!”他颤着声音喊道。
“混帐东西,连朕都不认得了!”我压低声音怒答。
“皇……皇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灯杆“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嘘!”我用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他赶忙惊恐地闭上嘴,瞪大了眼珠,双手紧紧捂起嘴来。
“去,把娆妃叫醒。说是朕有急事要见她。”
娆妃自然是妃子,“娆漱宫”自然是娆妃住的地方。但这娆妃却不是我的妃子,而是先皇老爷的女人。她的另一个身份,是我国的先知。先皇入藏时,除了母后,还留下娆妃活口,其他后宫嫔妃全都陪葬去了,这正是因为南宫娆不可多得的预测能力对国家命途的重要。然而,一直以来,她也许只是被当做一件工具一样摆布的吧。这娆漱宫,照理儿,不该是我这半夜三更来的地方。要说我这旁门左道的凭空冒出来的庶子皇帝是如何平步青云这龙殿的,却还需另做一番记忆。
忽然听闻寝宫内一阵骚动,窗户中也已经透露出昏黄色烛光,多是娆妃被下人惊扰不免大发牢骚。果然不多时,有宫女出来传话:“娆妃请皇上进屋说话。”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娆妃的房门,却见那美人散着长长的香发,着一袭睡袍依靠在桌边,半梦半醒的样子。
“娆妃,娆妃……快醒醒,朕有事找你,有急事!”
她却不起身,揉着睡眼,整顿衣衫,慵懒道:“陛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用意。”说罢暧昧地而讥诮地瞅了我一眼。
“娆妃,没空跟你扯谈,我要不是真有急事,也不会这么冒失着就来找你。”这种情况下我倒是不在乎什么君妃之礼了,一急便抓起她的手来央求。
看到她正欲欠身,我可急坏了,“我说你丫的就甭管什么礼数了,这可是要急死我么!”
她终于白了我一眼,佯怒道:“哼,有事儿就想到我了,平日还不把我晾在一边!”
“娆姐!”这一刻,我真是哭笑不得,心中沉沉地装着一个女人,却又不得不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卖乖。
“你少来!”她怒着,嘴角却牵起了一丝笑意,“这次,如果我没猜错,能劳驾您这龙体大驾光临的,怕又是为了那小妖精吧。”娆妃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一丝凉意钻进了我的衣中。
我坚定而冰冷的目光扫过她的容颜。也许是被我慑住了,她带着一丝心疼,一丝无措道:“罢了罢了。”她忽然将一根指头放在我的唇上,合上美目道,“什么都别说了。你娆姐也不是宁顽不灵之人,我虽老,却还不糊涂。人死而复生,是为逆天,你做好天谴的觉悟了?”说完她轻轻拿开了我的手,宛然一笑。
“她若不在,我如此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摇头苦笑道:“这个问题,就算问你一千次,也是同样的回答呢……好吧……阿若,现在,我用术,把你送回过去。这是最后一回了,你们一定要……活下来……”
“什么最后一回?”我蹙眉道。
可她仿佛不曾听到一样,没有回答我。娆妃双手合十,努力汇集自己的力量。片刻后,她忽然伸出两根手指点向我的额中……
我不曾看见,她嘴角微扬,一丝不容察觉的淡笑,一颗滑落的泪:“明日,金陵沦陷,大唐覆灭后,我便来找你,我的灵力,只得再用这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