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营时澜沧月曾对耶律延光说过,他对于武功玄学的修为并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虽然这话多少有些自夸的成分,但不得不说,他本人的修为也着实可怕。当澜沧月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莫名的地方后,他心下虽紧张,但并不畏惧,在第一时间内他将真气凝结成一面蛋形的护盾,身边一米以内,飞沙走石皆无法进入。他一面侧耳倾听那些不似人声的怪叫,另一面却极力的探查某些气息。任何阵法,一旦发动,不可避免的都会影响到气息的变化,像澜沧月这种修为极高的人,往往可以凭借一点点异常找出破绽,从而化险为夷,但正如先前所说,这个时代精通阵法一途的人实在太少了,很多人压根都没怎么听说过,更别说亲自体验了,所以对这方面的东西,前人并未留下丝毫经验可供参考,澜沧月所学虽杂,但于阵法却也是一片茫然。他虽隐隐的觉察出元气的波动太过剧烈,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困住了自己,但并未马上联想到阵法上去。
一路摸索着前行,每往前一步,风沙便越大,而视野也越来越模糊,他心中微惊,那些细小的沙石在狂风的吹拂下有如利刃,原本凝结在身前的那层护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脆,他情知这样下去,自己早晚都要被困死在这里,与其这样窝窝囊囊的死去,还不如拼尽全力努力一搏,或许多少还有些生机。
想到这里,澜沧月不再犹豫,他厉啸一声,左手画圆,右手迅速的从腰间抽出一柄铁扇,这把扇子陪伴了他将近三十五年,澜沧月为人细心而且异常谨慎,他在人前惯用的是一把匕首,长不过盈寸,很少有人知道此人真正的兵器其实是一把扇子,值此生死关头,他不再藏私,铁扇看似无意的挥出,便有狂风起于袖底,眼前的风沙在瞬间散的一干二净,但很快便又聚集了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澜沧月眼光犀利,已然发现了很多东西。自己制造出来的那些不死士兵如被割的麦子般哗哗的倒下,而造成这种结果的,并非是什么神兵利刃,只是无数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
这些石头不知被何人投掷,速度快的惊人,而且力量奇大,往往一颗石头过去,不管砸到哪里,都会是一个深坑,就在刚才的瞬间他发现,自己身前丈许,漫天飞舞的全是这样的石头,怕不有亿万颗之多,就算是雨滴也没有如此之多之繁复,这是个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正疑惧间,身后温度蓦然变高,凭着本能,他就地一个翻滚,但却成功的躲过了来自身后的一股火焰,凭借气味,他很快便能断定,这是军中常用的火油,刚才的躲闪尽管有些狼狈,本来凭着他的身手,随意上跃便能闪躲过去,但想到漫天飞舞的石头,他就有些心寒。直至此刻,他才隐隐的有些明白,唐营里面一定是来了高人,自己并非是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极有可能是被困进了上古大阵之中。可这又怎么可能?
怀有上古异术的人这世上本身就极为稀少,更何况阵法一术更是异术中的异术,研究起来极为困难,当然,那些简单却威力极大的阵法也不是没有,但那也只是能够对付一些普通士兵,像自己这样的高手,竟然在此阵中也是晕头转向,摆阵之人能力如何,已经无须再言。澜沧月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某个身怀上古异术之人的调教,后来他用计坑杀了那个教授他的师傅,然后从那人的尸体上找到了那本能够让死人起死回生的邪法,一路修炼才终于有了今日之功。此人也是天赋异禀,加之悟性奇高,即使是被他杀掉的那个师傅,在研习这种邪术好几十年,也比不上澜沧月今日能力之万一,若非遇到秦鹏,遇到九玄阵,仅凭铁骑,就算能够成功剿灭那些不死人,但要想活捉此人,也有一定的难度。
既然是阵法,必然会有阵枢和阵眼,澜沧月并非无知之人,他在想明白自己所遇到的困境后,很快便能够想到对策,阵枢和阵眼是一阵最关键的地方,只要杀掉操纵此阵之人,破掉这座大阵,自己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想到就做,他再次发出一声长啸,然后腾身而起,不再顾忌那些漫天横飞的石头,将所有真气全都散布于外,在硬抗了无数颗石头及突然而出的火焰后,终于让他成功的落在了坤位,而镇守这处阵枢的正是马德,两人见面后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开始交手。互攻了十数招后,澜沧月一个后跃,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两颗石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逃向另一个方向。马德也不追赶,他背负双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下却也有些惊佩。他素以力量见长,刚才双方的那几下打斗,看着虽然平常,但其中隐藏的凶险马德却是深有感触,他未能料到这个看着并不如何魁梧的男人力量竟然能够如此强大,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与马德相比,澜沧月心中更惊,他能够料想到镇守阵枢阵眼之人一定武功极高,否则根本挡不住敌人的攻击,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看着老头样的男人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身手之高绝,绝对算得上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更为奇怪的是这等人物自己竟然以前从未听说过。唐营之中,唯有公子一人让他多少有些忌惮,但他知道,刚才那人绝非公子,虽然并未亲眼见到过传说中的那个人,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公子此人非常年轻,既然不是公子,那这个人究竟是谁?
形势根本不允许他考虑太多,无数颗到处飞舞的石头,防不胜防的火焰,都让澜沧月疲于奔命,真气在逐渐减少,而令他引以为傲的另一项技能——幻术,在这里根本就无法发挥——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他幻术再高明,又能有什么用?
前方隐隐的传来一道更为强大的气息,澜沧月心神俱寒,对面所传来的那道气息让一向无比自信的自己都有些惊惧,可见隐藏在暗处的那个人的修为比自己刚才接触到的那个老头更为可怕,别说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就算是最为精神饱满之时,也不是那人的对手。他转头狂奔,继续朝着风沙最大的那个方向奔去——置之死地而后生,澜沧月深谙兵法,他知道,有时候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反而越是安全。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昏暗中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正是铁骑之首齐天傲,他看着澜沧月如丧家之犬般奔逃,脸上露出一抹遗憾,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说道:“算你小子跑的快!”
澜沧月此时的感觉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他额头已有汗珠,心中焦虑愈来愈盛,在自己的记忆中,除了数十年前被那个人以无上身手折服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和惧怕过,自从先前得知铁骑竟已来到唐营后他的心便一直往下沉,直至此刻更是沉到了谷底。但他同时也清楚,除了当年的圣人白天愁据说精研过一些阵法外,铁骑中并没有人精通阵法,他并不认为布置此阵的就是白天愁,倘若真的是他,又何必费如此之大的功夫?他只要随意挥挥手,自己以及自己所率领这支看似无敌的不死军团怕早已灰飞烟灭了,要知道,白天愁可是和老天相斗过的人物,他们这些人在老白眼里,与蝼蚁何异?
既然如此,那想来唐营之中一定有另一个精通上古阵法的高人存在,自己真的是流年不利,若是按着数十年前发下的毒誓,乖乖呆在大漠深处,一心钻研武功玄学,何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只是荣华富贵,历来都是很多人追求的,即使是他也不例外,自从破誓的那刻起,他就有些不好的感觉,只是没想到命运到来的会如此之快。
他在阵中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凭着内力深厚身手高绝,生命暂时倒是没有太大的危险,但人不是机器,他也会累,会饿,会渴,更会恐惧,但不管怎么说,求生的本能仍然是强大的,他还不想死,尤其是在还未享受过很多美好东西时他更不想死,但有人想他死,所以,他不死也不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逐渐变得明亮,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澜沧月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没错,随着迷雾散去,风沙不再,那些漫天飘舞的石头也不见了踪影,他举目四顾,除了满地的尸体外,只有整整齐齐的九堆石头,而每堆石头下面各站了一个人,除此而外,并无任何奇异之处。
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时,澜沧月心中已然不报任何侥幸的念头。自己带出来的那十万不死人,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有些被石头直接砸成了肉饼,有些被烧成了黑炭,更多却是尸体完好无损,但早已没有了任何活力,即使是他,也弄不明白这些不死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这边,活着的仅仅只剩下他一个人。
澜沧月深吸了口气,他心中有愤怒,有不甘,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恐惧。
“是哪位高人布的如此大阵,可否出来让澜某一见?!”
秦鹏笑了笑,漫步走出阵来。
澜沧月瞳孔一阵骤缩,良久才问道:“就是你布置的这座大阵?”
秦鹏点点头,说道:“不错,不过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阵法,只不过你不谙阵数,加之守阵的每个人都是身手卓绝之辈,所以这座阵才威力巨大,其实凭着你的聪明,如若能够静下心仔细研究一番,不难发现此阵的阵眼。”
澜沧月目光一凝,沉声问道:“阵眼可是你刚才站立的那堆石头?”
秦鹏再次点头,并没有说话。
澜沧月叹了口气,苦笑道:“枉我自诩学识渊博、修为高深,并因自己能够掌握上古异术而沾沾自喜,却没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小白脸对于阵法的掌握竟远远出乎我的意料,嘿嘿,传闻中公子谋略通天,学究天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秦鹏摇摇头,说道:“我并非公子……”
澜沧月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秦鹏,问道:“你不是公子?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话间,他人已如利箭般射向秦鹏,原本在澜沧月心里,一直认为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传说中的公子,他知道当年的天山一战是何等惨烈,所以对于这个年轻人他心中没有丝毫轻视,而且多少已经有些认命,即使是自己完好如初,与公子相比,想来也就勉强能打个平手,更何况自己今日已然消耗过巨,万万不是公子的对手。但当他听说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并非公子时,他蓦然有了些想法,他并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也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但想来此人于阵法一途研究如此之深,想必也是唐军中的重点人物,如果能够生擒此人,自己想要脱身,应该有很大的把握。
“小心……”数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其中夹杂着女子尖锐的呼声。只是马德和齐天傲等人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看着秦鹏马上就要落入澜沧月的手中,他们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奇怪的表情,齐天傲看着澜沧月的背影就如看着一个白痴。
澜沧月并没有发现齐天傲的表情,但马德正好站在他的对面,他却从这个老头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丝异常,这种眼神很怪,似乎是有些可怜他。澜沧月心下一沉,知道不妙,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他身形太快,此时想停也根本停不下来。
秦鹏仍然一脸的微笑,看着澜沧月瞬间便跨过数十米的距离,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至两人错身,然后分开,秦鹏仍然好端端的站在地上,澜沧月却倒飞出数十米的距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等他挣扎着起身,嘴角却流出一丝鲜血。
澜沧月眼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今日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实在太多,他都有些麻木了,但这辈子所有震惊的事情加起来也不如刚才瞬间给他造成的震动之巨,这也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等身手,他就算做梦也梦不到,澜沧月心中此刻已然没有了恐惧,他甚至有些荒唐的感觉,凝聚自己全力的那一击,他相信,即使是公子,也只能暂避其撄,但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只是随意的挥了下手,自己还未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已经被击得倒退而回,而体内真气却早已空空如也,筋脉已断,就在刚才的瞬间,那个年轻的男子已然废了自己近百年的苦修,自己已然成了废人。
澜沧月吐出一口血,这人也是硬气,强忍着没有倒下,他嘶哑着嗓子,痛苦的吼道:“你究竟是谁?”
秦鹏叹了口气,说道:“我姓秦,名叫秦翼飞。”
“秦翼飞……秦翼飞……”澜沧月口中喃喃自语,他皱着眉头,是不是的弯腰咳嗽几声,每咳一下便吐一口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算是废了,只是看他此刻如此凄惨,虽然明知道此人万恶不赦,心中却多少有了些恻隐。
“秦翼飞……秦大义是你什么人?”澜沧月眼前突然一亮,嘶哑着问道。
秦鹏皱了皱眉,心中却有些奇怪,不明白此人为何会提到父亲,他说道:“正是家父。”
“哈……哈哈……”澜沧月突然仰天大笑,“难怪……难怪……报应,全是报应……”话未说完,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齐天傲目光一闪,一个纵身便已来到澜沧月身边,正要低头查看,秦鹏淡淡的说道:“不用担心,他只是激动过度,暂时昏迷罢了。”目光中却露出一抹疑惑,为何澜沧月得知自己时秦大义之子时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秦大义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商人,和此人又有什么瓜葛?难道说秦大义曾今也混过江湖?
秦鹏原本对于邕州的那个家也并没有在意,因为包括妻子李若若在内,那全都是些普通人,可此时看到澜沧月如此反应,他才觉得,看似平平无奇的秦府中,或许也隐藏着某些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