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声持续了约莫盏茶功夫,而且愈来愈清亮,其中透露出一股愉悦,轻松以及说不出的豪迈大气之感,白纱妇人表情凝重,就连澜沧月脸上也露出吃惊的神色。这个人看似好大喜功,而且稍有点成就就喜欢夸夸其谈,但修为却也着实不弱。此刻听闻啸声,无论北狄大营还是唐营之中,好多人都从梦中惊醒,惊异不定的相互交头接耳,齐天傲在这些人当中修为最高,他也是第一个发现不同寻常的,因此在秦鹏啸声发出之前,他便闪身向着元气波动最剧烈的地方疾掠而去。
公子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发现了异常,他们的神情充满了激动,却也难掩一丝紧张。秦鹏还是叶清风的时候,在修炼梵离十八转玄功时,曾用了至少三个月才到达第一层境界,这次只用了短短数个时辰,可见他对于元气的把握以及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更上了一个台阶,如此一来,公子等三人与秦鹏相比,再也不在同一层次了。当然,对与这些,三人心中只有高兴,倒也谈不上紧张,让他们心中不安的是,秦鹏的这声啸声一旦被劫杀者听闻,想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他现在正值行功的紧要关头,万万不能被打扰,即便敌人无法近身,但秦鹏此刻六识之敏锐却非常人,若有人诚心捣乱,也是件麻烦事。
齐天傲几个起落便已来到秦鹏帐外,此刻啸声才刚刚响起,老齐脸上闪过一抹惊容,他对秦鹏已是足够重视,却也未能料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年纪,修为竟然已隐隐超过自己,难不成他是从娘胎就开始修炼?即便如此,看他的年纪,也就二十来岁,二十多年时间,就算悟性再高,修习再勤奋,也绝对比不上自己这种已经修炼了上千年之人,除非此人——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齐天傲眼中蓦然闪过一抹激动,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便有望今生还能再见到主人,这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更值得期待,因而对于秦鹏此时的安危,他比任何人都更为关心。齐天傲何许人?一眼就已瞧出公子等三人的紧张神色,他微笑着摆摆手,随意挥了挥手,身后便闪出两个两个人来,这两人对着齐天傲抱了抱拳,瞬间便隐入黑暗之中。
齐天傲说道:“三位勿惊,某只是以防万一,稍作布置,倘今晚真有人想对秦公子不利,嘿嘿,铁骑也不是吃素的……”
公子等三人相互望了一眼,不明白齐天傲为何对秦鹏如此关注,但直觉此人并无恶意,便也就点点头,不再多言。
公子知道,啸声过后才是秦鹏面临的最关键的时刻,梵离十八转玄功和别的所有功法皆有不同,虽然此刻秦鹏已然成功的迈过最难过的那一关,但随后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行功完毕,而在这半个时辰中,他几乎没有多少自保能力,尽管在他身边有着一道超强的护盾,但还不足以完全抵御强者的入侵。
果不其然,秦鹏啸声刚落,黑暗中便有数道影子疾射而来,但在距离秦鹏两三百米的地方遭到了阻拦,有刀光亮起,紧接着便有几声闷哼声传来,显然已有人受了伤。
公子抽出随身携带的薄剑,萧楚寒亦从腰间抽出铁剑,马德深吸了口气,身形暴涨,接着浑身的骨头如鞭炮般响起。齐天傲看了三人一眼,心中也是吃惊,虽然直至现在除了公子外,其余两人均未表明身份,但能够和公子并肩作战,这两人修为肯定也不错,没想到的是看起来这三人竟然不相上下,突然响起那首偈子,齐天傲心下恍然:难怪如此!
外围有铁骑镇守,敌人一时三刻也强攻不进来,齐天傲好整以暇的背负双手,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约莫过去了半柱香的功夫,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停止了,来人也意识到那些普通的高手肯定是进不来,直至此刻,齐天傲脸上才逐渐露出凝重之色。因为突然间所有的声音竟全都消失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显得极不平常,军营中的草地上,已然有些零星的小花冒出了头,但这些花朵在此刻竟然轻轻的弯下了腰,似乎在对某人行礼。一股庞大的气势瞬间扑面而至,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纯净,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跪下来表示诚服,似乎力量本身便已代表了天地。齐天傲神色变得有些难看,或许别人在这种力量面前会有谦卑感、恐惧感,但对于他和铁骑来说,却再也熟悉不过,千年前,他们经常和拥有此种力量的人物打交道,对此并不陌生。
齐天傲眼中露出一抹强烈的战意,还有隐隐的愤怒。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不等来人进来,自己便主动迎了上去。齐天傲的招式大开大阖,此人看似儒雅,其实骨子里却是异常的豪迈,当时白天愁根据他的性情,专门创了一套修炼方法给老齐,此刻施展开来,一个人竟似带着千军万马般,所过之处,尘土飞扬,他每一拳击出,总有气浪随之而出,两侧的空气在拳风的挤压下发出爆鸣,好似手臂上带着无数的爆仗。
来人是个极为年轻极为美丽的女子,她素面朝天,未着任何脂粉,脸上表情淡漠,好似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只不过看到齐天傲蓦然间冲出,女子很明显也有些吃惊,她以前并未见过齐天傲,在她看来,最难缠的要数公子等三个讨厌鬼,她上次重伤未愈,这次过来只是想看看刚才引起如此元气波动之人究竟是谁,没想到自己想给别人来个下马威,反倒是引来了一个疯子。
心中虽然腹诽,但这疯子能力着实不凡,自己就算完好如初,和此人相比,也不一定稳操胜券,此时只是接了几招,便感到有些气血翻腾,呼吸隐隐的有些不畅。女子大恨,她本是心思极为缜密之辈,此刻眼见自己无法取胜,便娇斥一声,挥袖间,发出一股磅礴的罡气,身体借此后跃,瞬间便已消失不见。
齐天傲并未去追,他不知道像女子这样的高手还有多少,万一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自己贸贸然追出去反有不妥,只要秦鹏安全,其他一切日后再说。
这等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早已成了人精,任何旁人眼中的阴谋诡计在他看来着实有些幼稚,老齐舒展了一下拳头,冷哼了一声,也不转身,身体便如一道轻烟般倒掠而回。
公子等人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当初他们合三人之力,才算是和女子打了个平手,尽管也算重创了对方,但己方三人并未感到有多轻松。虽然此时女子重伤未愈,但齐天傲以一人之力竟能将这个女人逼退,修为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铁骑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夜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不管是大唐方面还是北狄方面,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大单于几乎都是彻夜未眠,秦鹏的一声长啸让很多人不安,当然也有不少人感到欣慰,还有人觉得惊愕和不解——比如白轩。
小姑娘白轩自从白天跟着公子来到唐营后,几乎一句话都未说就被人带回了帐篷,因为是秦鹏的朋友,士兵们对其也非常尊重,加之小姑娘长的眉清目秀,很讨人喜,行动倒是挺自由的。但白轩自来到这里后,心中就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之所以有如此感觉,主要原因在于贝贝。
贝贝是自己临出门前老伯伯给她的一条项链,听说是由神物所化,当年被父亲收服以后便一直带在母亲身边,后来母亲去世,老伯伯因为心疼自己才特意找出来让自己戴在身上。半年多以来,它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项链,直至今日来到唐营,贝贝突然有些不安分,似乎有些激动,连带着自己体内的灵力也随之波动起来,体内的那道束缚力量竟隐隐的有些崩溃的迹象,白轩有些不安,她努力安抚了一下这只神兽,然后强行勒令其不得变身,但心中的那种忐忑却是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刚才听到秦鹏的这声啸声后,她大为吃惊,心说秦大哥和父亲年龄不知相差了几甲子,为何其修炼之功法竟与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睥睨四方,同样的唯我独尊,而且那道啸声中隐隐的带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一味执着,不曾屈服。
这个人会与父亲有关系吗?为何父亲和老伯伯都未曾提过?这里面是有隐情还是?白轩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懵懂无知,事实上,她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和冷静,但这件事无论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通。老伯伯曾说二叔应该也还活在世上,但并未告诉她二叔现在在哪里,又是什么人,这要让人家怎么去找?
小姑娘眼神有些迷离,她轻轻的抚摸着颈间的项链,喃喃自语道:“贝贝,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家一趟啊?”
凌晨时,秦鹏终于从修炼中走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眼睛中有亿万颗星辰明灭,逐渐的,他眼神恢复了清澈,有些自得的笑了笑,他知道,从此刻开始,自己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些自保的能力。梵离十八转玄功虽然仅仅是修炼到第一层,但这种功夫,并非是按层数来决定高低的,除非自己能够再次突破,修至第八层、第十七层,否则,一层和七层并无太大的区别。至于极限十八层,即使以自己的能力,也从未奢望过,那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或者说就算是神也达不到这等境界,若要勉强的说清楚,或许只有西方的上帝才能拥有这等能力——要什么便会有什么。
公子等三人看到秦鹏走了出来,便冲着他笑了笑。秦鹏点点头,对于公子、萧楚寒和马德,他似乎表现的很是随意。只有看到齐天傲时,他才拱了拱手,说道:“今晚的事,谢谢你!”
齐天傲微笑着摆了摆手,神色间有些复杂,但沉吟了半晌,终究也是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开。
帅帐之中,大唐皇帝李天易此刻正在和二皇子李睿对话。
“皇儿,你觉得秦鹏此人如何?”
“我觉得挺好啊,他为人风趣又不大拘泥于礼节,授课方式也很特别,总感觉没个正经,但说来也怪,正是那种带着点玩闹也似的授课方式,孩儿倒是每每都很容易记住。这次来唐营,先生也是非常积极呢……还有啊,父皇你难道没发现,先生今天一人就布了这么大一座阵,听公子说,这座大阵只需要区区几人便能将北疆那些蛮子困死,嘻嘻,我大唐有如此人才,父皇您还担心什么?”
李天易有些好笑的摸了摸李睿的头,说道:“我只是随便一问,你就啰啰嗦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我听人说前几天秦公子因为没有对战事发表任何看法而遭到了诸多非议呢,据闻你对他也有些不满,怎么这会儿倒替他说起话来了?还有啊,我才不相信秦公子对于来唐营一事有多积极,想来都是公子相劝,他才得以成行吧……小孩子撒谎可不好。”
二皇子吐了吐舌头,嬉笑一声,接着道:“父皇,我看得出来,您对先生也是挺器重的,但我怎么感觉您仍有些担心呢?”
皇帝听到这句话后有些欣慰,这个老二还不到十岁,但才智方面已超出乃兄太多,他神色难明的笑了笑,说道:“朕已经没几年好活,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所担心的是你还有咱们李家的江山啊!”
二皇子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显然并不理解父皇为何会担心自己。
“废黜立幼的事你听说了吧,你怎么看?”问这句话的时候皇帝神色有些严肃。
李睿便也收起了嬉笑的神情,他端立在父亲面前,说道:“父皇,倘若我并非出生于帝王之家而是普通的商贾家庭,继承一事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交由大哥去承担,但幸运或者说遗憾的是,我是皇子,所以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先生常说‘闲谈莫论他人非’,如果父皇此时不问,我便也不会多言。既然父皇问起,那我只能说,大哥要是一直身为太子,为祸再大却也有限,一旦他成为国君,受害的便不仅仅只是自己,还会祸及天下百姓。大哥只知权利而丝毫不知责任为何物,这样的性情,要掌握国之重器,怕是力有未逮……先生告诉我,世间的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位置,位置代表地位,而地位代表责任,所以说,有了地位就有伴随着相同的责任,倘不明白这点,就是一个平庸之人,而一个人一旦只注重地位而不顾及责任,则是一个昏庸之人,国君,可以平庸,但不能昏庸……”
李天易目光中有异彩闪过,就连影子目中也露出一抹惊异,二皇子跟着秦鹏短短数十日,竟有了此等见识,秦鹏此人,已不能用高人来形容。
“皇儿,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而我的担心也正是缘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