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临大海,据说大海之上有不少小岛,海盗之类多不胜数,不过在唐这个庞然大物之下,这些人轻易也不敢犯关。清晨,有船自东起航,穿过厚重的浓雾,向着西方前行,这是一条极为庞大的战舰,在这浩大的蓝宝石似的海面上,甲板在晨光中闪耀,明亮的让人目眩。在这艘战舰的后面,还有许多船只,这是一次遥远的贸易活动,大唐自立国以来,每隔数年便会举行一次远洋贸易,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些王公国戚、朝中大员们合力集资,打造了一支近乎无敌的舰队,这些船排着长长的队伍,鱼贯而来,好像一串海鸥或者信天翁,红色的浮筒在微波上徐徐飘荡。那只庞大的战舰飞空掠海的破浪前行,铁甲艇头,刺破碧波,分开一条水路奋勇前进。被激起的层层海浪带着银白的浪花掠过船舷,然后在舰尾汇合汹涌的波涛,留下一条闪光的水带,扩大到远处海面上,泛起万顷波光。
船头,站着一名身体极为魁梧的壮汉,他****着双脚,穿着普通的水手服饰,表情冷峻,眼睛在一开一合之间透露出丝丝寒光。从他脸上和手上的水锈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常年生活在水中的汉子。这个人姓唐名骏,自太祖皇帝开始,他家就靠渔猎卫生,祖祖辈辈都在和大海打交道,待到他爷爷辈时,海盗犯边,由于在那一次海战中表现突出,被朝廷看中,一跃便从一普通渔民升至从四品的朝中大员。唐骏成人后,继承祖业,官至二品,负责整个海上贸易,用现代的话来说,他已经相当于海军总司令了。五年前他带着满满的几船货物漂洋过海,历经四年时间,穿越了无数海峡和不可知之地,待到他再次回京时,战舰上面装满了黄金,这次贸易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得到了当朝皇帝李天易的亲自接见,休整一年后,他再次踏上西行的征途,这次所载货物数量更多,船队规模也更大,对此,唐骏并没有多少感觉,也感受不到太大的压力,他熟悉大海就像熟悉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且他一直深信,自己天生就是为航行而生的,祖辈的荣耀将在他手里发扬光大,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自己前行的脚步。
浓雾渐散,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拿出“千里眼”观察了一会儿前方的环境,下令全速航行,今天天气很好,他想在天黑之前赶到“无草岛”,无草岛是他给一个岛屿命的名,上次航行途中他发现有一个无人的岛屿,上面除了淡水外,竟然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鸟类,看着光秃秃的,但很平坦,非常适宜休息,而且此岛距离出发地也不远,只有一天的路程,航行途中其实要找到一个适宜休整的地方非常困难,除了今晚大家可以在岛上稍作休息外,接下来连着十数天就只能在船上过夜。如果天气好,风浪不大的话,大约十五天以后他们便能抵达旅途的第一站:费尔默城。然后会在那里休整一天,补充物资和淡水,顺便和当地人做一些简单的贸易。
对于这趟旅程的航线他心里非常熟悉,毕竟已经走过一次,沿途没有太大的风险,那些海盗什么的一遇到他们便如耗子见了猫,有多远便会躲多远。当然,沿途也有些不太友好的城市,不过一向以来,作为一名唐人,骨子里都有着好战的成分,我不欺负你你也别欺负我,你欺负我我就灭你满门。往好听了点说,他们是代表大唐官方进行海外贸易,往难听了说,他们就是一群有着官方证明的庞大海盗团体。虽谈不上烧杀抢掠,但偶尔也会做一些海盗常干的事。
一路风平浪静,看来这次出师挺吉利的,航行大海的人非常相信这些比较虚幻的东西,倘出海的第一天便是雷云密布,他们往往会改变出行日期,这也算是惯例了。
站在唐骏旁边的是个和他差不多健壮的汉子,他是唐骏的副手,白身,没什么官职,但唐骏非常器重他,在整个船队来说,他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此刻汉子正指挥着水手们调整航向,时不时的会喝骂几声,唐骏笑了笑,转身走下甲板,来到主舱室。
这是个套间,布置的异常豪华。里间是一张宽大而柔软的床铺,外面则摆放着当朝最昂贵的一些家具。座椅、书桌什么的都有。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航海图,对面的桌子上放着一瓶波斯红酒,几个透明的酒杯。唐骏历来喜欢冒险和享受,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轻啜了一口,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很享受。
天色蓝的耀眼,海面平静,船行非常平稳,对于这样的生活,唐骏是很满意的。虽然明晚便是除夕,自己又要再一次出海,没有办法和家人一起过年,但唐骏心中并没有多少遗憾,趁着自己还年轻,能够多领略一些异域风情也是好的,待到老年时,这便成了回忆的资本,将来当做儿孙们的睡前故事其实也非常不错,唐骏如是想。
时间过的很快,随着太阳的西沉,他们抵达了第一个休息点:无草岛。在唐骏的指挥下,水手们搬运帐篷,支起篝火,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虽然经常航行******,他们早就习惯了在船上过夜,但没有人不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睡在陆地上和睡在大海上,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陆地总是比大海更让人觉得踏实和可靠。
食物很丰富,有鱼有肉,船员们是禁止饮酒的,但作为长官的唐骏不在此列,此刻他正和副手白阳两人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喝着红酒,偶尔两人会低声交谈些什么,一大众水手围在他们周围,倘若唐骏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赏给这些手下一两瓶红酒,船员们的日子过的单调但却并不枯燥,因为大海上总会发生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危险之余,也不无刺激。
夜深了,头上繁星点点,唐骏今晚喝的有点多,此刻头脑有些发沉,他出了帐篷,随意在附近放空了肚子里残留的水分,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向守夜的士兵,想和他们说说话。
遥远的天际,一颗流星划过苍穹,然后朝着这个人迹罕至的小岛快速坠落,唐骏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因为酒精的刺激而有些晕呼的头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只听得“轰”的一声,紧接着便有水手和士兵的呼喊声传来,唐骏摇了摇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颗由天外而来的流星生生的在这个荒芜的小岛上面砸出了一个深坑,阵阵烟雾升腾而起,水手们围在深坑周围,脸上布满了疑惑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唐骏分开人群,快速走向坑旁,想看看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物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烟雾逐渐消散,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个浑身****的女子缓步走出深坑,她面无表情,肌肤如雪光萦绕,黑色的瞳孔却冰冷一如寒冬下的冻土,高挺的鼻梁显出凌厉的线条,微抿的嘴唇透露出寡情的信号。雪莲的俏丽搭配寒梅的风姿,清丽中透出凛然,蕴在眼角眉梢的全是淡漠。
女子旁若无人,尽管全身****,但却丝毫不惧人看,修长的双腿每一步跨出,都如拿尺子所量一般,这女子美是美到了极点,但出现的如此诡异而且突兀,众人所感受到的并不是香艳,而是彻骨的寒意。
女子走出深坑后,深吸了口气,然后抬首望天,她背负双手,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如山岳般不可撼动。过了半晌,她转头问道:“这是哪里?什么时间?”
众人都有一瞬的愣神,搞不明白这个女人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唐骏清醒的最早,看着女子的神态,听到她问话时所包含着的某些要命的信息,他不敢怠慢,赶紧回答道:“这里是唐,现在是大唐一千零四十七年。”
女子舒了口气,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她接着问道:“当朝皇帝是谁?李世民和李渊呢?谁是唐朝的创建者?”
唐骏有些疑惑,但还是开口答道:“本朝始创于一千多年前,开国的是太祖皇帝,姓李名霭,当朝圣君名叫李天易,至于姑娘所说李世民和李渊,估计是前朝某位李姓子孙,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女子眉头皱的更紧,她喃喃自语道:“平行空间?倒也不像,哼!”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现在你们的国教是什么教?”
“国教?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我是说你们的宗教是哪个教派?”女子禁不住再次解释了一遍,但看到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
她转身,如玉般的脚掌踩在光秃秃的地面上,随着她的前行,一行鲜艳的小花徐徐从地上冒了出来,女子穿行******之上,脚下生出朵朵白莲,汹涌的海面在她路过的时候变得异常平静,她踏波而行,就如凌空仙子般飘然远去,待得再也看不到身影时,唐骏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心中有些庆幸,凭直觉,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管刚才遇到的是仙还是鬼,都不是他们这一伙水手所能够招惹的,众人也都虚脱般的瘫坐在地上,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唐骏休息了半晌,对着白阳说道:“马上飞鹰传书,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公子,就说……他一直关注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魁梧的大汉一脸凝重,他本就是严肃之人,此刻脸色更是难看,白阳不敢怠慢,赶紧回到帐篷去写信,唐骏再次看了一眼女子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有火花闪动,这个一向看似粗豪的汉子,此刻身上竟也笼罩了一层神秘的光环,从他的眼神来看,似乎也隐藏着不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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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总之在好多人眼中,大唐一千零四十七年即将过去。今天是大年三十,在这个冬季中难得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秦鹏站在刚刚修葺好的屋顶上面,抬头望着日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一年,富庶的地方依旧富庶,贫困的地方开始变得更加贫困。
这一年,天下还算安稳,但北狄蠢蠢欲动,好多人都开始准备着战争。
这一年,平常又不平常,因为好多事已经开始酝酿,但这种暗流涌动,除了寥寥几个人知晓外,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至少秦鹏此刻并未意识到即将有翻天覆地的事情发生。
他来这里已有一段时间,在这个古老朴实的世界里,的确能够让他忘掉好多以前的东西,愉快的不愉快的,伤痛的欢喜的,善良的残酷的,但也有些东西一直在困扰着他,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感觉压力一天比一天大。昨天晚上他看到有流星划过西方苍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不安显得愈发强烈,这种不安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以及自己的迷惘,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却一直弄不明白自己将要干什么,茫然而无丝毫头绪。
李若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她替秦鹏披了件披风,柔声说道:“相公,外面天冷,小心着凉。”
秦鹏转身,勉强对着自己的妻子露出微笑,李若若笑着回应,但心中却很是担忧。尽管没有同床共枕,但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有的心思几乎都在秦鹏身上,他能够感受得到相公心内的焦躁和不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多少感觉到一些温暖,女子的心思细腻而且柔软,对于被逐渐占据了芳心的李若若来说,秦鹏就是他的一切。
临近午时,鞭炮声便响彻了整个邕州城,有文人士子相互微笑着寒暄、拜年、祝福,秦鹏被誉为邕州第一才子,理所当然的便要和这些人去应酬,李若若含着笑作陪,这样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便又开始贴对联,迎神祭祖。其实严格来说,大唐自立国开始,便没有任何宗教信仰,这里的人们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民风淳朴而彪悍,但对一些传统的神位他们也不吝上点香火,只不过多少显得有些敷衍和不够敬重。
不知道为什么,秦鹏一向对于迎神一事非常反感,甚至隐隐约约的有些厌恶,他皱着眉头,看着秦大义胡乱点了三支香,也不叩头,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插了香了事,与其说这是在敬神,倒不如说这是一种风俗,人们大概也习惯了这样,拍了拍手,秦大义转身对着秦鹏说道:“翼飞啊,待会儿你和若若两人拿点香火和食物,咱们去祭拜一下你母亲。”
秦鹏点点头,虽然他内里是叶清风,但对于生育过秦鹏的这个已逝女子来说,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履行身为人子的一些事情——比如祭拜。
遥远的皇宫之内,公子看完了唐骏飞鹰传来的书信,脸上有着极为罕见的凝重,他双手微搓,那封水火不侵的特制信纸便化作片片飞灰。站在他身旁的是那位赶车的车夫,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棘手?”
公子点点头,车夫接着道:“要不和前几次一样,让我先去除了她,免得……”
公子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这次不同以往,这个女人你是对付不了的,从唐骏的描述来看,估计就算是我,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通知老萧……”
“可——你们之间不是有协议吗?除非那位觉醒,否则不能相见,这……”
“事急从权,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再说,他现在估计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还未觉醒之前,我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他绝对安全。”
说完这些话,公子抬头看天,天穹之上,太阳正被一团乌云缓缓遮住,看来,一场大雪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