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将军虽败却不失斗志,实让执失思力钦佩之至!”执失思力望着思结俟斤,由衷地说道,“只是这应战之事切不可意气用事,当得伺机而行哪。今唐军刚得一胜,士气正盛,可以一当十,岂可与之战!我军当避其锋芒,待其懈怠之际,再突袭唐营。如此,方能有胜机呀!”
“思力将军所言甚是!”阿史那思摩忽然插嘴道,“大汗,臣也以为可暂缓进攻,以待敌军之变。若能乘虚而入,不仅可大破李靖,还能减少我军伤亡。”
“本汗岂能不知,然李靖是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颉利沉吟着说,“本汗深知李靖为人沉稳谨慎,决不会让部下人马有松懈的时候。因此,我军根本就不会有乘虚而入的机会。今李靖不顾我军屡次挑战,坚守不出,其目的就是想以此来瓦解我军斗志,乘我军懈怠之际突袭。思摩,你难道没看出这一点?”
“这……”阿史那思摩一时语塞,过了会儿,他才拱手回禀道,“臣愚钝,尚未识破李靖奸计。然臣以为大汗既知其计,便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本汗怎不想这么做!”颉利忽然叹口气说,“然我军远离碛口前来白道川,所带粮草难以维继,半月之后恐将断粮矣。正因如此,我军当速战速决。”
“大汗说的对!”想了想,阿史那思摩点头说道,“的确,我军粮草不及唐军多。唐军可从云中获取粮草,而我军却很难得到补给,这,这该如何是好?”
“大汗所虑,正是臣所忧也。”执失思力紧接着说,“我军欲攻,恐难击退唐军;欲守,又担心粮草不足。正因如此,臣才犯颜直谏大汗引军回碛口。”
“执失思力,你的建议也许有道理,然本汗决不会按你的意思撤军。”颉利思忖着,“因为即便我军撤回碛口,李靖也会尾随而来,所以这仗非打不可!”
“父汗所言甚是!”叠罗施从帐外走进来,听到父汗的话就高声说道,“李世民这回遣李靖、李世勣、李道宗、柴绍、薛万彻等人率大军前来,就是想亡我突厥汗国。故而,就算父汗回师碛口,他们也不会退走,必定会乘势追击。由此看来,我等想保家卫国,那就只能在此击退李靖,把贼军走出大草原。”
“施叠罗,你真有长进,父汗深感欣慰呀!”颉利望着像自己一样高大壮实的儿子,欣喜地笑道,“好,真是太好了!嗯,该感谢你的母亲义成公主啊!”
“谢谢父汗夸奖!”叠罗施弯腰向父亲施了个礼,一边在父亲身边坐下,一边请求道,“父汗,儿臣愿跟随思摩将军一道出战,请父汗应允!”
“好!”颉利高兴地答应道,“现今正是用人之际,叠罗施,你身为突厥大汗的儿子,自当披坚执锐为国效力。明日,你就跟随思摩他们一道出战吧!”
“谢父汗!”叠罗施抑制不住兴奋地致谢,接着他又把头扭向一旁的执失思力,不失威严地问句,“思力将军,你对明日出战李靖还有什么看法吗?”
“既然大汗决意已定,臣就不敢再多嘴了。”执失思力见可汗下定了决心,知道再说什么也不管用,只好说句,“臣希望明日一战,能击退唐军。”
“执失思力,本汗知道你心里不怎么痛快,因为本汗没有采纳你的谏言。”颉利微微一笑说,“不过,本汗会让你明白,这个决定没有错!”
“但愿如此吧!”执失思力勉强挤出丝笑,声音低沉地说了句。接着他就站起身,心情沉重地走出营帐。一阵寒风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颉利瞅着执失思力高大的背影愣了好半天,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待回过神来,他又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跟诸将讨论明日作战之事。
次日早上,天空中布满了层阴云,一片阴沉。阿史那思摩、叠罗施、思结俟斤、完颜康率领各自的部队出了营寨。很快,十万铁骑如离弦之箭奔向唐营,马蹄声直震得地动山摇。没过多久,突厥兵就从四面把营寨团团包围。营内唐军见突厥兵马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把自己的营寨围了圈,非但不惊,反倒一个个脸上露出兴奋与喜悦之情。的确,昨日的胜利给了他们极大的鼓舞与信心,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击退敌军的进攻。他们瞧见敌人,二话不说,一个个张弓搭箭朝他们射去,顿时响起一片嗖嗖的声音,羽箭如蝗般飞向营外的敌阵。突厥铁骑对这种密集如雨的箭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大都不感到惊惧。
不知怎的,阿史那思摩倒是有点儿犹豫,昨天的惨状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仿佛在担心什么,迟迟不肯下令进攻。一旁的叠罗施就急了,他不解地问主帅为何不向将士们下达进攻命令。阿史那思摩虽不忍心看到任何一个士兵倒在利箭之下,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此,沉默了会儿,他便举起手中那柄方天画戟,高声喝令部下人马往前冲。军令如山,谁敢违抗!士兵们清楚箭不长眼,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可他们还是扬鞭策马冲进箭雨之中。
很快,啊啊的惨叫声就随风传到了阿史那思摩的耳朵里,他心头不由一怔,眼望着自己的人马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乱箭之中,心不禁阵阵揪紧生痛。然而,他明白身为主帅不可有一丝恻隐之心,必须硬起心肠催军前进。于是,他一边不停地督军往前冲,一边策马舞戟直入箭阵。
箭矢虽是厉害,却难以阻挡突厥铁骑前进的脚步,一阵不顾一切的猛冲之后,不少人马奔到了栅门前。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猛烈地攻打营门,想一口气破门而入,却遭到了营内唐兵的顽强抵抗。双方展开了激战,刀来枪往地干了起来。那些企图攀登栅栏的突厥兵一个个被唐军将士刺中砍死,嚎叫着从半空中掉落下来。然而,这似乎并没有吓倒突厥兵,他们前赴后继地争着攀登栅栏,猛烈地攻击唐军。他们本想殊死一战,攻破唐营,以立功受奖。可惜的是,唐军将士个个舍生忘死,无比英勇地抗击营外的敌军,决不允许一个突厥人活着进营寨。两军将士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厮杀着,战斗着,僵持着。
战斗持续了将近三个时辰,突厥铁骑已是人困马乏,难以支撑,可他们仍然没有踏进唐营半步,所有的营门依然紧闭着。这令他们非常失望,同时也沉重地打击了他们的信心和斗志。他们刚发动进攻时的那股锐气已经不复存在,代之而来的是悲观绝望。到这时候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他们已经产生了厌战情绪,很快不少人就自动往后撤退。有些士兵因饥肠辘辘而支撑不住极度乏力的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直喘粗气,那模样像快要死的人。
阿史那思摩不甘心再次无功而返,叠罗施也不想领着残兵败将去见父汗,因此他们都主张继续再战。然而,思结俟斤、完颜康两位将军出人意料地变得冷静,他们清楚再这样打下去也无法攻破唐营,只会增加自己的伤亡。继续战斗,无疑是最愚蠢的选择。于是,他们一道力谏主帅放弃这个错误的决定。
阿史那思摩冷静地想了想,认为思结俟斤他们说的没错。现在将士的确饥渴疲顿,无力再战,与其令他们前去白白送死,倒不如撤回营中好好歇息,来日再战。这么一想,他就接受了手下将士的再三请求,决定立即撤军。然而,固执的叠罗施不顾主帅的命令,执意要率部与李靖决一死战。阿史那思摩见状,只好低声下气地央求这位王子奉命行事。接着思结俟斤、完颜康也跟着劝,最后所有的将士都跪地哀求。叠罗施见将士皆为战心,不禁勃然大怒,挥着只金锤痛骂众人一阵,然后拨转马头就往自己的营地奔去。阿史那思摩见叠罗施终于被说服了,心头一喜,挥舞着手中画戟令军撤退。
李靖身披银甲,手握大刀,勒马立于高地,目送着突厥铁骑匆匆离去的背影,沾着血迹的脸颊上露出快活的笑容。他清楚这两仗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不仅让颉利损失了两马多兵马,更重要的是沉重地打击了敌军的士气,这对往后的战事极其有利。他敢料定,十日后便可率军出战,彻底击败颉利。
颉利获知阿史那思摩又打了败仗,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他推出去斩掉。好在执失思力、思结俟斤、完颜康等将领在颉利面前苦苦替他求情,阿史那思摩才侥幸逃过此劫。说来也怪,阿史那思摩非但不怨恨颉利对自己不仁不义,反倒一味自责,伏地请求将功赎罪。不过。这回颉利不再信任这位心腹爱将,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而是重新任命思结俟斤为主帅,令其率军继续强攻唐营。思结俟斤自知难破敌,但还是欣然接受了可汗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