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获知突厥大军直到,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捋须哈哈大笑,显得胸有成竹。李世勣、侯君集、张公谨看见主帅如此放松,如此有信心,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他们陪着李靖观察敌军动向,一边各抒己见地议论着破敌之策。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了好半天,末了侯君集向主帅提议道:
“元帅,今颉利刚到,我军可趁其立足未稳之际打他个措手不及。故而,在下以为元帅当立即下令出兵,不知元帅以为如何?”
“不可!”李靖思忖着说,“颉利身经百战,决非等闲之辈,他见我军已安营扎寨,必会提防我军偷袭。再者突厥兵马刚到,气势正盛,岂可与之硬拼!”
“元帅所言甚是!”李世勣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他又举手指着前面的一队人马说,“君集你看,突厥兵马已列队布阵了,这说明他们已有准备了。”
“颉利这狗东西,这回倒挺机灵!”侯君集顺着李世勣的手势望去,只见突厥铁骑严阵以待,恼得直骂句,接着又叹口气说,“看来,偷袭是不可能了。”
“说的没错!”李靖举目眺望着两里开外的敌阵,一脸认真地答道,“君集,这回我们可不能像奇袭定襄那样取巧,当得稳扎稳打呀!”
“元帅,我们该如何稳扎稳打呢?”张公谨把眼光收了回来,盯着李靖那张一直泛着笑意的脸,若有所思地问道,“难不成要跟颉利打正面战吗?”
“公谨说的对,然也不全对。”李靖沉吟着说,“两军对垒,自得正面交战。然我军决不能与突厥硬碰硬,当得避其锋芒而击之也。”
“元帅言之有理!”李世勣微蹙着眉头说,“突厥铁骑向来以凶悍善战名闻天下,若我军与他们硬战,即便最终能够打败颉利,也得损兵折将大半,损失惨重。不管怎么说,这并非上策。故而,他军得尽量避免与颉利争锋,而要想办法削弱他们的战斗力。如此,再与他们交战,那便可轻松战胜他们。”
“将军的想法很好,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张公谨望着李世勣,一脸严肃地说,“今颉利挥师南下,其目的就是要夺回定襄,岂肯轻易退兵!”
“是呀,颉利率十万大军前来,嚣张至极,人人都想剁了我们的脑袋,怎能可能使他们丧失斗志,无心应战呢?”侯君集不可思议地说道。
“君集说的也是实情,今颉利采取重赏来激励士气,提高战斗力,的确收效颇大。正应了那句老话,重奖之下必有勇夫。”李靖点点头说,“不错,这支突厥军的确非同一般,要想化解他们的斗志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然本帅以为,此事虽难,但只要寻得良策,照样能够把它办成。”
“元帅素来足智多谋,胸有万计,此次也定能寻得妙计打败颉利。”张公谨坚信不疑地说道,“只是……不知元帅这会儿思得妙计没有?”
“是呀,元帅,我等就等着您的妙计良策呢!”李世勣、侯君集连忙问李靖,注视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元帅定下计策,我等就可依计行事了。”
李靖没有立即回复,只是面含微笑地望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将眼光移向笼罩在暮色中的敌阵。沉思良久,他方扭头看着李世勣、侯君集他们说道:
“突厥人生性急躁,不善坚壁自守,故而本帅敢料定不出两日,颉利就会命军出战。我军若想消磨敌军斗志,就该坚守不战。懋功,你等以为如何?”
“坚守不战!在下以为,这确是条好计。”李世勣想了想,回答道,“兵法云,一而再,再而三,三而歇。只要我军能挡住敌军的进攻,就一定能挫其锐气,消其斗志。动其军心。待突厥人马疲顿懈怠,萎靡不振,斗志丧失,元帅再令军出战,必能一战而击败他们。如此,我军便能以最小损失赢得大胜。”
“说的是,说的是!”张公谨连声赞同道,“昔日皇上便是有此计大败宋金刚,扫灭了刘武周。今日我等借皇上之妙计,必能大败颉利此贼!”
“此计的确可行!”默然会儿,侯君集也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军营寨坚固,兵马不少于颉利,且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定能挡住突厥的进攻。正如元帅所说突厥铁骑虽凶猛剽悍,然缺乏足够的韧性和耐心。他们进攻屡次受挫之后,必会心灰意冷,毫无斗志。面对如此之军,我等岂有不用之理!”
“好,既然你等都认为此计可行,那就这么定了。”李靖捻须呵呵一笑,接着又高声说道,“懋功,我们这就回营召集各部将领,向他们传达本帅之意。”
说着,李靖一转身下了塔楼,踏着薄薄的积雪,快步朝营帐走过去。李世勣、侯君集、张公谨紧跟着李靖向前走,一边兴犹未尽地聊着方才的话题。
果不出李靖所料,颉利扎好营寨又令全军休整了天,然后就急不可待地命大将阿史那思摩引三万铁骑出营前往唐营挑战。接着,他又令思结俟斤、完颜康率五万人马作后军,自己则与执失思力、叠罗施领所剩兵马镇守营寨。一声令下,众将便奉命立即引兵出营。于是,雪地上顿时人马飞奔,战鼔雷鸣。
不到十分钟,阿史那思摩所率领的先头部队来到了唐营门前。他身披战袍,手执画戟,勒马立在阵前,目光冷峻地凝视着眼前的营寨,静静地等待着寨门敞开。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那扇大栅门依旧紧闭着。阿史那思摩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挥动着手中的画戟向寨内的唐兵挑战。他原以为自己这种嚣张的举止会激怒对方,使得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出营寨前来交战。不过事与愿违,唐军将士并没有被他的挑衅所激怒,他们十分冷静地坚守营寨,一些士卒还借机放言讥讽他,挖苦他。阿史那思摩哪受得了,扭头往后怒吼一声,令部下辱骂唐军。
于是,很快阳光灿烂的天空下就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谩骂声。极其难听的骂语随风传到了唐兵的耳朵里,他们大都是些有血性的年轻人,哪容得了他人如此侮辱自己,就一个个扯开喉咙回骂他们,少数几个脾气暴躁者还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嚷着要出营杀敌。恰好这时,主帅李靖走了过来,他瞧见那些情绪激动的将士,便面色和悦地劝诫他们千万别中敌人的诱战之计。士兵们听主帅这么一说,也都纷纷冷静了下来,末了连骂也赖得骂,只冷冷地笑。
阿史那思摩见状,简直快要气炸了肺,两眼瞪得牛大。他本想一鼓作气攻下唐营,以挽回兵败定襄的颜面,泄心头之气。谁知李靖这只老狐狸,居然躲在营寨内不敢引军出战。该死的李靖,总有一天本将军会杀你个片甲不留,哼!他对着高高挺立在塔楼上的唐军主帅,咬牙切齿地大骂了句。然后,他一勒缰绳拨转马头,引兵往回撤。跑到半路时,他看见完颜康的部队朝自己跑来,便没好气地喝令他掉头回营。
完颜康得知唐军高挂免战牌,也气得呱呱直叫,挥舞着手中的板斧叫嚣着要强攻唐营。阿史那思摩为人中规中矩,不敢违抗可汗的旨意。既然颉利交代他引唐军出营再战,那他就不敢抗旨强攻。再说,他也认为强行攻打固若金汤的唐军营寨也非明智之举。因此,他喝斥了句完颜达,命他引军回营寨。
颉利听说李靖坚守不战,十分恼火,次日又派思结俟斤率五千骑兵前去挑战。唐兵见突厥人马甚少,以为可出营把他们斩尽杀绝,也好给颉利一个下马威。所以,他们就纷纷向主帅主战。李靖身披战袍迎风立在塔楼上,眺望着营外的突厥兵,但见他们不列阵,杂乱无章地站在一块,只顾扯着脖子叫骂。他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是颉利耍的奸计,遣小股兵力前来诱敌,大军则藏在后面伺机而动。哼,老夫惯用此计,你颉利这不是班门弄斧吗!他在心里嘲弄了番颉利,嘴角边露出丝冷笑。接着,他跑下塔楼,大声对那些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士卒讲解敌人的诡计。众人听后,恍然大悟,就不再吭声了。
思结俟斤见唐军迟迟不肯上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他不仅再三喝令士兵谩骂李靖和他的部下,末了还不顾自己的身份破口大骂。然而,这一切对寨内的唐军不起任何作用,直到晌午时分,也不见那扇紧闭的栅门敞开,不见半个唐兵出营。思结俟斤失望透顶,继而又火冒三丈地令手下开口。可那些突厥兵早已骂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实在不想再做这种徒劳无功的蠢事。他们非但不奉命行事,反倒转过来劝头领放弃骂阵诱敌,回去另做打算。思结俟斤本就不是个固执己见之人,相反乐于听取属下的谏言。他觉得大家说得很有道理,李靖的确已经识破了可汗的诱敌之计,任骂到天亮也不会出兵。默然会儿,他便拨转马头,带领部下人马向自己营寨方向跑去。人马所过之处,溅起层层水花。随着气温的升高,地上的积雪已化成了泥水,像下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