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这么一说,帐中那些原本不大敢吭声的部落首领都附和起来,他们的力量远超过阿史那思摩、施叠罗这些主战派。唐俭见状,心中一喜,赶紧有板有眼地劝起颉利来了。颉利很清楚当前的形势,只有自己的部落肯为他效命,其余十七个部落都希望拿着金银财宝回大草原。这令他很是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明白凭一己之力是攻不下长安,到时还得遍体鳞伤,让其他部落占了上风,从而消弱了自己的权力。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这么一想,他就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默然沉思了好半天,他方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帐中诸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既然二汗以及众将士都不肯为国而战,那就授受李世民的议和请求吧!”
“大汗,您……”阿史那思摩一脸不解望着颉利说。
“思摩,你不用再说了!”颉利朝阿史那思摩摆摆手,很无奈地制止道,“说实话,单凭阿史那部落这五六万兵马是打不过李世民,你就听本汗的吧!”
阿史那思摩对颉利可汗忠心不二,一心想为他拚死沙场,夺取大唐江山。今见突利、契苾何力等人不肯出战,气得直瞪了他们半晌,然后愤然出帐。
很快,退兵的消息就传遍了突厥营地每个角落。各营将士听了,满心欢喜,不少人竟然设宴饮酒狂歌劲舞以示庆贺,那情形完全像是打了场大胜仗。也是,不用流血牺牲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钱财,哪能不高兴呢?这些人说到底不是为了逐鹿中原,而是冲着金银财宝而来,现在得到了他们所要的东西,自己是心满意足,欢喜不已了。颉利看到部下这种情状,头顶直冒烟,心里很不痛快。他哪儿也不去,一个独自坐在帐中喝闷酒。
唐俭回到朝中复命后不久,被囚禁在门下省的执失思力就得到了自由。他从牧马官手中要了匹瘦骨嶙峋的老马,然后骑着它朝奔渭水西岸的军营。天黑之后,他便来到了突厥军营。刚下马,他就被施叠罗拦住了。施叠罗用恳求的语气请执失思力劝父汗发兵长安。执失思力从施叠罗嘴里得知颉利可汗已答应议和退兵,大吃一惊。他二话没说,转身就朝颉利的营帐跑去。不一会儿,他便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帐内,气冲冲地对着颉利大声嚷道:
“大汗,您真的要退兵吗?”
颉利见自己的心腹执失思力回来,郁闷的胸中不禁涌起阵喜悦。他对执失思力点点头,然后举杯邀他共饮。执失思力却不领情,立在原地,气忿地说:
“大汗,您不能这样!长安兵马不过数万,根本抵挡不住我军的进攻。现今李世民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什么时候还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执失思力,跟你说吧,这些本汗心里都清楚得很!”颉利咽下嘴里的酒,叹口气说,“本汗是想率军直捣长安,可是突利、契苾何力他们不想让我顺顺当当地灭掉李世民。除了阿史那部,其他部落首领和他们的人马都只想要钱财,根本不想为我而战。如此,即便本汗下令攻城,他们谁又会卖命呢?到头来卖命的只有我们自己那几万兄弟,等到仗打完了,就算李世民败下阵,我也没有赢,真正赢的是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家伙,因为我们得损兵折将呀。”
“微臣明白大汗的苦心!”执失思力听颉利如此一说,幡然醒悟过来。默然片刻,他愤恨地说句,“只是……只是臣不明白二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心不齐呀!”颉利苦笑了下,略带伤感地说道,“李世民那几车财宝让本汗彻底明白了,这十八部落虽已站在同一面旗帜下,然心还是跟从前一样四分五裂。倘若不能把他们真正团结在一起,不管我们的铁骑如何骁勇善战,他们的马蹄都无法走出大草原。故而,本汗决心暂时议和撤兵,待把所有部落的心凝成一团,再率军逐鹿中原。我想,只要众志成城,就一定能打败李世民,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大汗所言极是!”执失思力冷静地说道,“臣以为这回我们不是被李世民打败,而是给我们自己打败了。这的确是一个沉痛的教训,值得大汗深思呀!”
“你说的对,我们的确是被自己打败了。”颉利深有感触地说了句,接着举杯将酒一饮而尽,“我们突厥人个个勇猛善战,只要拧到一块,谁也打不败!”
“大汗言之有理,我们突厥铁骑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执失思力敬了颉利杯酒,然后又面带忧虑地说道,“只是他们习惯各自为阵,恐难同心协力呀!”顿了顿,他又盯着颉利低声问句,“大汗,回去后您打算如何将各部落团结起来呢?”
“牧羊犬不听话,只能用硬办法来迫使它服从你。”颉利忽然握紧拳头往桌案上一砸,口气生硬地答道,“要想让各部落服从本汗,那也就只能用铁的手腕来统治他们。现在我是突厥大汗,草原之主,况且我们阿史那部的人口和兵马都比其他部落多,所以能够征服别的部落,也必须征服他们。”
“用铁的手腕?”执失思力听了颉利这席话,心不由往下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他的心头。他举着闪闪发光的玉杯,迟疑地重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