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瞧见阿史那思摩被侯君集缠住,立即率军冲入敌阵。突厥兵看见唐军如此凶猛善战,惊恐不已,他们不敢恋战,扭头就跑。唐军见敌军乱成一团,越发来了劲,挥舞着手中的刀枪奋力痛杀,直把对方杀得哭爹喊娘,尸横一地。
阿史那思摩听到那一声声令人惶恐的惨号,心都凉了半截。他清楚这样打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伤亡。于是,他转念一想,就决定撤退。主意已定,他便无心再与侯君集决一胜负,乘着对手转身之际,一拍身下坐骑跳出一丈开外。紧接着,他扯开嗓门喝令手下撤退,一边策马朝光线幽暗的东门方向奔逃。侯君集见阿史那思摩逃走,也不追赶,只挥动着手中的大刀追杀眼前的突厥兵。他杀得兴起,一连砍下数十颗头颅,血溅了一袍。
李靖见突厥溃不成军,兴奋得高声命军追杀,欲将这些可恶的突厥兵斩尽杀绝。唐军将士也有不杀尽蛮夷誓不罢休的决心,他们纵马驰骋,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奋勇杀敌。一阵厮杀过后,突厥兵马死伤不计其数,遍地都是死尸,血流成渠,惨不忍睹。唐军将士望见那些浑身是血面目可憎的尸体,却像打了针兴奋剂,情绪异常亢奋。他们一边敞开喉咙吆喝着,一边策马继续往前追杀。他们的马蹄踏遍了整座城池,他们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颉利一直在灯火通明的牙帐内等待着外面的消息,他表面上相当镇静,心里却惶恐不安,紧张得连额头上都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天快亮的时候,他看见了大将阿史那思摩跑了进来,激动得直从虎皮交椅上跳了起来,用略带颤抖的嗓音问战况如何。阿史那思摩扑通一声跪地禀奏可汗,说唐军异常勇猛,守城将士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死伤大半。颉利听罢,惊得面色刷白,浑身不由得抖索了几下。他木雕泥塑般立在那儿,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直到阿史那思摩急切地劝他赶紧离开牙帐,他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儿。此时,他耳边响起阵喊杀声,且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明白唐军快要逼近牙帐,若不立即出逃,就肯定会被他们杀死或生擒。沉吟片刻,他抬起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望着站在面前的心腹大将,命令他保护自己出城。
几分钟后,颉利身穿闪闪发亮的金甲,手执鎏金画戟,腿跨高头大马,领着阿史那思摩、叠罗施、执失思力等人飞快地跑出了牙帐。他得知北门尚无唐军阻击,就引着残部往城北飞也似的奔逃。唐军毕竟人马较少,他们不可能强有力地阻击每道出口。因此,北门便成了颉利逃亡的通道。不过,李靖获知颉利引兵朝城北方向逃去,立即命军追击。然为时已晚,侯君集引兵快要追上时,颉利和他的残部一闪身就出了城门。侯君集还想不顾一切地追出城去,却被主帅李靖叫住了。李靖清楚自己兵马不多,一旦让颉利知道真相,他很可能会重新杀回来,到时自己就很难守住城池。因此,他认为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立即关闭城门,命军坚守城池。侯君集得令,众将得令,分道朝各门奔去。很快城内就平静下来,城头上飘起了大唐的旗帜,站着大唐的士兵。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颉利一口气跑出了二十余里,才勒住马缰,气喘吁吁地令军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那些残兵败将早就累得快跑不动,他们一听到可汗的旨令,就纷纷倒在雪地上直喘粗气。颉利望着这些战袍破烂、满面污迹的士卒,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痛惜。更让他难过的是,自己八万多人马,今所剩残部不足四万,一夜之间竟然丢失了大半。他立在呼呼的北风中,黯然神伤地打量着雪地上的将士。黯然良久,他忽然痛心疾首地对执失思力说句:
“今日之败,乃本汗之过也。倘若当初能听你的话,增派兵马前往恶阳岭,同时加强定襄的防守,怎会遭李靖这奸贼算计。唉,本汗真是后悔莫及啊!”
“李靖极善用兵,常能出人意料,以奇制胜。臣得知李世勣率大军前往云中,就猜到李靖很可能引骁骑袭击定襄。可大汗您……”执失思力叹了口气,神色忧虑地望着颉利可汗说,“算了,不再说这事,说也没用。今定襄已失,臣不知大汗又何打算?”
“启禀大汗,定襄尚未丢失!”还没等颉利开口,思结俟斤突然跑过来拱手道,“大汗,在下探知李靖兵马不过三千。若大汗回兵再战,可夺回定襄。”
“三千?”阿史那思摩瞪大眼睛,吃惊地说道,“就三千骑兵马能把我军打成这样,能把定襄夺掉,这……这鬼才信呢!思结,你是不是道听途说呀?”
“没有,真的没有!”思结俟斤很肯定地答道,“大汗,此事是在下亲耳听到的,千真万确。再者,倘若唐军兵马众多,又怎会没人把守北门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颉利点点头,沉吟着说,“李靖此贼引军前来就是想擒拿本汗,怎会不派兵守住北门呢?嗯,最好的解释是,他手下人马真不多!”
“父汗所言甚是!”叠罗施插嘴道,“当时贼兵只顾往后追击我军,并没有遣大军包围城池。不仅在北门不见贼军,而且南门也寥寥无几,这足以说明李靖手下人马的确很少。儿臣以为,思结此言不虚。李靖手下只有区区三千人马,这完全有可能。不知父汗以为如何?”
“听你俩这么一说,本汗也确信不疑了!”言毕,颉利突然仰面对着那轮初升的旭日哈哈大笑两声,不无气忿地说道,“都说我突厥铁骑无敌天下,孰料数万兵马竟然惨败于三千贼军,这是何道理!天下人若知,岂非笑我草原之雄鹰连鸡犬都不如吗?如此之军,怎能不令本汗忧心忡忡呢!唉——”
“大汗,今日之败乃末将之过,请惩罚在下吧!”阿史那思摩以为颉利在拐弯抹角地责备自己,就连忙伏地请罪,态度十分诚恳。
“思摩,你误会本汗的意思了!”颉利一边弯腰扶起心腹大将,一边坦率地说道,“本汗并没有责怪你,而是在为兵无战心而忧虑呀!”
“大汗所虑甚是!”执失思力神色凝重地说道,“近两年由于内部纷争,诸部叛乱,使得将士人心惶惶,斗志低落。试想,昨夜众将若能团结一心,拚死抗击贼军,又怎会遭此惨败呢?今敌军压境,以如此士气如何能击退他们!为此,臣忧虑至极,不知该如何是好,唉!”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执失思力,你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叠罗施瞪了执失思力一眼,振振有词地说道,“今父汗率军返回定襄再战,定能击败李靖,夺回城池!”
“是呀,大汗!今城内只有三千贼军,而我军近四万,完全能够打败他们,夺回定襄。”思结俟斤拱手请求道,“大汗,机不可失,请下令发兵吧!”
“不可!”考虑了好半天,颉利断然说道,“李靖手下虽只有三千兵马,然必有大军前来增援。试想贼军若不是倾国而来,李靖又怎敢孤军深入定襄呢?李靖为人谨慎,在自己引兵突袭定襄之前,必会伏兵大军于恶阳岭以作增援。因此,本汗若回军定襄,定当遭其内外夹击,难以取胜。”
“大汗所虑极是!”执失思力赞同道,“今我军失利,将士疲顿,斗志尽失,若遭唐军内外夹击,实难抵挡,到时恐有全军覆没之危,故不可再战。”
“李世勣已引数万贼军前往云中,李靖哪来大军呢?”叠罗施不以为然地说道,“父汗,今日乃是反攻定襄的好机会,若坐失良机,必后悔莫及!”
“是呀,大汗。”思结俟斤附和叠罗施道,“在下敢断言,恶阳岭决无贼军一兵一卒。此乃我军收复定襄之良机,万勿错失呀,大汗!”
“你等不必多言,本汗心意已决!”颉利固执己见,说完又指着躺在地上的士兵说道,“思结,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能替本汗出战吗?哼,到时只会像兔子一样逃跑!说真的,本汗很想立马率军击败李靖老贼,重新夺回定襄。定襄是本汗的老家,本汗悉心经营了十余载,哪甘心丢下呀。可如今……唉!”
思结俟斤、叠罗施等主战派听到颉利把话说得这么死,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就不敢再劝他了。他们只好无奈地轻叹了声,立在冷风中默然不语。
“大汗说的是,臣等也不忍心离开定襄呀!”执失思力、阿史那思摩等人也一脸忧容地说句。过了会儿,执失思力又问道,“大汗,我等将前往何处?”
“去碛口吧!”沉思良久,颉利决定道,“今贼军来势汹汹,兵锋正盛,实难抵挡。本汗决定迁牙帐于碛口,以避其锋芒,待贼军疲顿再率军夺回定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