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殿中武将们大都纷纷向梁师都请战。梁师都听着众将铿锵有力的言语,看到他们个个斗志昂扬,心底忽然涌出股胜券在握的信心。他认为乘军心尚稳之际出战,也不失为上策。于是考虑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想改变先前的策略,打算采纳梁洛仁等武将的意见。然而,就在这时梁璿上前劝道: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出战哪!我军久困城中,士气低落,今若出战,难免一败。此战一败,大梁将不复存在。请皇上切勿听雠梁将军祸国之论也!”
“何出此言!”梁洛仁针锋相对地反驳梁璿,“今我军皆有破釜沉舟之气势,愿为皇上拚死一战,岂有败亡之理!倒是你梁大人,口口声声坚守不战,可如今军中快要断粮,将士即将无食裹腹。倘若此时还不出战退敌,那必将军心大乱,城池不攻自破。如此看来,梁大人,你才是在祸害社稷,哼!”
“你……”梁璿气得浑身不由得哆嗦了下,他手指着梁洛仁,却说不出一个词儿。半天,他才从牙缝里吐出句,“梁洛仁,你是祸国之乱臣!”
“梁璿,你含血喷人!”梁洛仁气忿地指责道,“若不是你一味劝皇上坚守勿战,今日就不会被别人逼向绝境。若朔方城有失,你就是罪魁祸首,哼!”
“好了,你俩给朕闭嘴!”梁师都瞅着两位堂兄争吵斗狠,不由黑着张脸说,“你们皆是皇室宗亲,今大敌当前,本该同心协力共扶社稷。孰料,竟当着朕的面相互指责,争吵不休,这……这成何体统!朕本该拿你俩问罪,然念及往日之功方不予追究。梁洛仁、梁璿,你俩知罪否?”
“臣知罪!”梁璿慌忙跪地谢罪。梁洛仁不承认自己有错,而是抬头挺胸地答道,“皇上,臣以为此时再不出战,必将城破国亡呀。请皇上当机立断!”
“皇上,梁将军危言耸听!”梁璿拱手谏道,“依臣所料,柴绍军中不出两日就得断粮。两日过后,城下贼军便将退走,到时皇上可率大军出城掩杀,必可大败他们也。若此时出战,贼军必以死相拼,我军难以取胜。若稍有不慎,就得大败而归,甚至丢城失地。此事关系重大,臣请皇上慎思呀!”
“梁爱卿言之有理!”寻思良久,梁师都最终还是接受了心腹宠臣梁璿的意见,决定继续闭门不战,“好,众将听旨,继续坚守城门,不得出战!”
“皇上,您这是在坐等灭亡啊!”梁洛仁痛心疾首地大声说,“今日不战,不到三日,城将自破,大梁必亡矣。皇上,臣愿率军拚死一战,请下旨吧!”
“大胆梁洛仁,你竟敢诅咒大梁,诅咒皇上!”梁璿想借梁师都之手除掉眼中钉,赶紧进谏道,“皇上,梁洛仁犯有忤逆之罪,请杀之一儆众人!”
“梁洛仁,你太过分了!”梁师都勃然大怒,一拍龙案,喝道,“你当众忤逆朕,且有反逆之心,朕当杀你,以绝后患!来人,把他拖出去斩首示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梁洛仁哈哈一笑,镇定自若地说道,“臣死不足惜,只可惜了这片大好江山哪!皇上,您不听臣今日之言,到时悔之晚矣!”
“梁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岂有异志!”罗承德慌忙出列,为梁洛仁求情道,“且梁将军为大梁立下盖世之功,又是皇上您的兄长,皇上怎能挥刀断手足呢!再说李正宝将军已亡,孙达将军已逃,朝中能征善战者,只有梁老将军了。若皇上执意杀梁将军,那谁来为皇上御敌呢?臣请皇上饶梁将军不死!”
“皇上,今大敌当前,不可斩杀大将,此于军不利啊!”紧跟着,朝中大臣们纷纷劝谏梁师都,“臣等恳请皇上免梁将军死罪,好稳住军心哪!”
梁师都虽不喜欢梁洛仁,但他不想全部抹杀他的赫赫战功,也不想彻底断了他们之间那份固有的手足之情。因此,当听到众臣的恳求时,他不由得迟疑起来。他举目望着身材高大、银须披胸的堂兄,心里像被什么击中了,油然生出丝与生俱来的情谊。默然许久,他伸手朝刀斧手挥了挥,示意他们退下。
“皇上,您可不能不杀梁洛仁哪!”梁璿见梁师都放过堂兄,赶紧上前谏道,“臣知皇上顾念亲情,不忍心杀您的兄长。可此人不除,后患无穷啊!”
梁师都听到梁璿这句话,心头不禁一怔,沉思默想了好半天,他还是没有采纳老臣的谏言。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梁洛仁离开大殿,然后起身回后宫去了。
梁洛仁见皇上屡次不肯采纳自己的建议,令军出城击退唐军,心里颇为不满。今儿个他又受到皇上的斥责,甚至是获罪处斩,更加不满,同时又有些惶恐不安。他隐隐地感到自己的死期就要来到,因为他心里明白闭门不战形同等死,一旦粮尽,军中必生大乱,朔方城将不攻自破。他是位征战沙场数十载的老将,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当然不惧怕死亡。他所在乎的是自己部下的将士,是一城老百姓的性命。他不想让这些生灵因梁师都的愚蠢而遭受涂炭,不想让他们成为大梁的牺牲品。因此,他得想办法拯救自己所爱惜的将士和百姓。那么,如何才能拯救这些无辜的生命呢?他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
正在这时,罗承德出人意料地从府门外走了进来。梁洛仁见了自己的老朋友,心情好转了些,神色凝重的面上竟绽出丝笑容。他热忱地请手下就坐,又亲手为他倒了杯茶。罗承德跟随梁洛仁东征西讨十六载,早跟眼前这位足智多谋重情重义的将军结下了浑厚的感情,他们虽非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面带微笑地道了声谢,就面对面地坐在茶几前品饮佳茗。茶的确是好茶,可他全无心情品尝,此时他想的是如何劝说老朋友举大旗行大义。梁洛仁似乎也没有心情品饮佳茗,若有所思地瞅着对面的挚友想心事。两人寒暄过一阵后,就不没再多说什么,只顾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偶尔举起紫色茶碗抿一口清茶。
过了好半天,梁洛仁忽然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随之两道剑眉也微微地蹙了起来,显出一脸的忧虑。罗承德看见老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猜到了他是在为何事而发愁。他没有立即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一边饮茶一边寻思着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让梁洛仁接受自己的主张。半天过后,他才问道:
“洛仁兄,看你这忧心忡忡的模样,该是在为朔方城的安危而担忧吧?”
“是呀,承德贤弟,你看如今这岌岌可危之势,老夫能不忧心如焚吗?”梁洛仁叹了口气说,“老夫跟随皇上起兵反隋数载,为壮大军力而不惜称臣于突厥,受尽蛮夷之辱。我辈原本想驰骋中原,扫灭群雄,一统天下,建一番惊天动地之伟业。谁知只能长久偏隅一方,无力兵入中原。且今又被唐军围困于城中,犹如笼中之兽,实在令人憋气啊!承德贤弟,你也是个明白之人,依现今之形势,不过三五日,城必破矣,我等岂有葬身之地乎!”
“仁兄之言,正是承德所虑也!”罗承德语调沉缓地说道,“皇上不听将军之言,执意闭门坚守。今粮草将尽,将士离心,这怎能守住城池呢?”
“是呀,粮草乃军之根本!今将断粮,军心必乱。兵无战心,又岂能守住城池?”梁洛仁应道,“若不出老夫所料,这会儿军心就该动荡不安了。”
“将军料事如神,真乃神人也!”罗承德提高声音说,“不瞒洛仁兄,方才承德经过各处营门时,看到士卒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粮草问题。他们当中不少人牢骚满腹,埋怨起皇上来,那样子好像要逃跑,甚至是造反。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们,面对饥饿和死亡,谁还能平心静气呢!”
“你说的对!”梁洛仁气忿地说句,“今日之事,罪责全在皇上,却苦了这帮弟兄,还有城中百姓。他们是无辜的,却得面临饥饿和屠戮。这是何道理!”
“承德深知将军一向爱惜士卒和百姓,视他们为兄弟亲人。”沉吟片刻,罗承德直言道,“将军既知他们身处险境之中,难道就不想救他们一回吗?”
“想,老夫怎能不想!”梁洛仁急切地说了句,随即又重重地叹息了声,犯难地说,“承德贤弟,不瞒你说,我方才一个人坐在这儿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办法来呀!这事,可真是是把老夫难住了。你说,这皇上听信梁璿之言不敢出战,而城外唐军又不肯退走,你教老夫怎么去救这满城百姓哪!”
“仁兄说的也是,我等被皇上死死困住了手脚,的确无法一展身手。城池又被唐军紧紧包围,老百姓根本就没办法逃出去。到时不是活活饿死,就是被破城而入的唐兵杀掉。唉,这些无辜的百姓,实在是太可怜了!”罗承德悲天悯人地低声说道,“洛仁兄,若不能用非常之法,是没法让百姓免于涂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