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被武才人好好劝了番,心里倒也踏实了不少,只是心情一下子好不起来。他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眼睛有意无意地落在那本书上。武才人倒也乖巧,见皇上还在意握在自己手中的《秘记》,就索性一扬手将它扔进身边的废纸桶里。然后,她便情意缠绵地请皇上就寝。
虽说《秘记》之事不可当真,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李世民的一块心病,为此他情绪忧郁,时常闷闷不乐。大臣长孙无忌见皇上不开心,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就想着法儿来让皇上高兴。一日,他突然灵机一动,提议皇上宴请宫阙守将,以示隆恩浩荡。李世民因这段时间身体有所不适,一直没在宫中宴饮,少了不少乐趣,这会儿听长孙无忌这么一说,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在甘露殿宴请诸将。主意一定,他就差人前往各门下谏邀请。
当晚,甘露殿内灯火辉煌,丝竹悠扬,舞影婆娑,甚是热闹。李世民端坐于首席,两旁尽是文臣武将,他不宜饮酒,却频频举杯邀饮。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相当融洽和乐。酒过三巡,众臣见皇上龙颜大悦,十分随意,便壮起胆向皇上建议行酒令赌输赢。此时,李世民也将所有烦心事置于脑后,尽情地享受着这份宴饮的快乐。他一听到臣下的提议,就笑呵呵地点头答应了。于是,文臣武将们便玩起了他们过去常玩的行酒令,输者佯装叹气,赢者乐得哈哈大笑,宴席上的气氛就越发热闹快活了。这时,几位落拓不羁的武将趁着酒兴彼此拿对方的小名取乐。李世民像被他们感染了似的,也跟着开怀大笑了阵。接着,他脑子里忽地冒出个想法,让众位武臣把自己的小名说出来,以助酒兴。
众将得令,依次将自己的小名禀奏皇上,最后轮到左武卫将军李君羡,他略作迟疑就把自己的小名说了出来。众人听说一位大男人大将军的小名竟然叫“五娘”,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乐不可去。李君羡倒不在乎别人的取笑,也跟着哈哈地笑了起来,无意中将眼睛对准上座的皇上。
李世民瞧见李君羡那副傻样也跟着笑了一笑,旋即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惊诧。默然片刻,他两眼紧盯着李君羡被酒气涨红的脸,怪声怪气地说道:
“哪来的女子,竟然如此勇健!君羡曾随朕东征西讨,勇猛无比,谁知竟起了个女子小名,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也不免有些可笑了,哈哈!”
笑罢,他突然想起《秘记》之事,脸色不由得往下沉。他手执闪着金光的玉杯默然不语,良久转眼怪怪地盯着面带笑容的左武卫将军问道:
“君羡,你的官衔封邑,是不是都有‘武’字?”
“回禀皇上,臣是左武卫将军、武县连公,官衔封邑中都带有‘武’字。”李君羡拱手回答句,接着又诧异地问,“皇上问臣,不知有何用意?”
“没……没有,朕只是随便问问。”李世民掩饰地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道,“朕年纪大了,有些事都快记不起来,你有功于朝廷,故而问一问。”
“臣深谢皇上厚爱,自当尽心尽力替皇上把守玄武门。”李君羡听皇上这么一说,心里顿时释然,感激地拱手答道。
李世民没说什么,只不停地打量着这员智勇双全的虎将,心头竟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暗想难道《秘记》中所指的那个武王会是他吗?这么一想,他看着李君羡的眼神就越发怪异了,闪出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凶光。李君羡见皇上这样看自己,也感到一阵浑身不自在,只涎着脸对着皇上呵呵地笑。李世民忽然对李君羡冷冷地笑了下,然后兀自将杯着酒一饮而尽,心情也因此而变得不快。没过多久,他就起身离开了甘露殿。
罢宴之后,李世民回到齐政殿,与心腹大臣长孙无忌议事。说到《秘记》一事时,李世民不由皱起了眉头,显出副忧心忡忡的神情,时不时轻叹一声。长孙无忌看见皇上神色忧虑,又想起方才席间皇上问李君羡的话,很快就猜出了他的心思。于是,他用试探性的口气问句:
“皇上,您是不是担心《秘记》所传之事会应验到将军李君羡身上?”
“李君羡小名五娘,托身于女子,且其官称封邑皆有‘武’字,这不正应验了‘女主武王’之谶语吗?”李世民沉吟着说。
“皇上所言不无道理。”长孙无忌思忖着说,“虽说天相图谶不可尽信,却也不能置若罔闻。毕竟此事关乎江山社稷,皇上当慎而又慎哪!”
“辅机言之有理。”李世民寻思了会儿,点头说道,“李君羡有勇有谋,天庭饱满,英气逼人,确有王者之气,朕不可不防之。”
“皇上所言极是。李君羡智谋过人,非同一般哪!”长孙无忌附和道,“今既知其恐将危害社稷,臣不知皇上将处置他。请皇上明示!”
“李君羡有功于朝廷,且又无任何罪责,朕不可加之以刀斧也。”李世民犯难地说道,“为今之计,朕只能将其调离京城,以观其变,再作定夺。”
“皇上圣明!”长孙无忌赞成道,“玄武门乃皇宫重地,实不可让李君羡守卫,以免发生不测之事。若将他调往外地任职,其危害就不足为惧了。”
“好,辅机既然这么说,那朕就立即下旨命其出京。”李世民想了想,接着补充句,“朕任命李君羡为华州刺史,辅机,你以为如何?”
“皇上这样处置,臣以为再好也过了。”长孙无忌点头应句,略加思索又建议道,“臣以为,皇上当私下遣心腹前往华州,以了解此人一举一动。”
“你提醒的对!”李世民不假思索,赞同道,“李君羡被朕贬放到华州,若心存异志,当会行不义之事,故而朕得密切注意其动静,以作防范。”
长孙无忌见皇上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很是高兴。接着,他又跟皇上谈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告退,出宫回府歇息去了。
两天后,李君羡接到一道圣旨,被调往华州任刺史。此事来得十分突然,令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他不明白自己没犯下任何过失,皇上为什么要贬放他,这是何道理!然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贬官。因此,他不敢向皇上提起申诉,三天后就憋着一肚子气离京前往华州赴任。
到华州上任后不久,李君羡便被一位巫师所迷惑,对他的法术深信不疑,从此频频与他来往,有时还故作神秘,谈话时将身边的人支开。这样一来,他与妖人交往欲图谋不轨的事儿很快经皇上安插的眼线传达了长安。众臣议论纷纷,上奏弹劾李君羡。李世民听了,暗喜不已,随即下令逮捕李君羡。没过几天,李君羡就被关押在大理寺审讯。李君羡只承认与巫师员道信有交往,并无谋反之心。然而,这时候李世民已经下定了除掉李君羡的决心,所以不管他承不承认所定罪状,也不管朝中少数大臣的反对,走完既定的程序后,他就颁旨处治了李君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