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你乃朝廷大将,平日厚食奉禄,深受皇上恩惠。今当为朝廷出力,为皇上效命才是,何故如此惜命乎?”李道宗用责备地口气说道,“你我皆先锋将领,自当引兵击退敌军,为皇上清理道路,以迎接圣驾到来。怎么能把强敌留给皇上,这是为将之道吗?”
“任城王所言甚是!”李世勣寻思了会儿,认为李道宗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郑重地答道,“的确,我军必须在皇上到达之前击退乌骨援兵,否则没脸见皇上。当然更重要的是,倘若那四万骑兵云集城下,不仅会对我军造成很大的威胁,而且也会严重地阻碍皇上进入辽东。故而,必须尽快退走乌骨援军。”
“元帅英明!”李道宗一脸兴奋地拱手赞句,接着又信誓旦旦地说道,“元帅,本王只须一万精骑,便可杀退那四万贼兵。事不宜迟,请元帅快下令吧!”
“元帅,在下愿随任城王前往!”契苾何力、薛万备、马文举等将领纷纷向李世勣请缨,要求即日便引兵前去阻击乌骨援军。
“好,诸将如此肯用命,岂有不胜之理!”李世勣一拍几案,大声说道,“本帅请任城王率一万精骑前去阻击敌军,今晚三更时出营,不得有误!”
“遵命!”李道宗拱手应命。契苾何力、薛万备等将听欣喜万分,也跟着上前高声受命。过了会儿,马文举惑然不解地问道,“元帅,何故要待到三更?”
“马将军,你太心急了吧!”李道宗看着皮肤黝黑的果毅都尉,哈哈一笑道,“元帅这样做,是不想打草惊蛇呀!你乃聪明之人,岂能不知这个,哈哈!”
“任城王说的是!”李世勣捋了捋胡须,慎重地说道,“张平良沙场老将,善于乘虚而入,若让他觉察我军动向,当于军不利,故而得趁其不知时出营。”
“元帅老谋深算,实令在下佩服!”马文举听后心悦诚服,深施一礼道,“三更出营,城内贼军定不知晓,可无忧矣!只是还得等上大半天,实在难熬。”
众将听罢,忍不住哈哈笑将起来。接着,李道宗、契苾何力、薛万备等人向李世勣揖礼告退,出帐前往各自营中做出战准备。
三更一到,李道宗便引轻骑出了营寨。他们人衔枚,马勒口,摸黑沿着那条通往山谷的路往前跑去。没过多久,部队就进入了漆黑一团的谷地,他们踏着羊肠小道,小心翼翼地往前奔跑。由于大部分山路崎岖难走,行军速度较慢,直到五更时分,唐兵才走出了漫长的山林,来到一片空旷的平地。这时候,天逐渐亮了起来,面前的道路依稀可辩。李道宗对着部下人马大喝一声,于是万马朝前飞奔。顿时,静寂的晨空中回荡着响彻云霄的马蹄声和吆喝声。
太阳将要升起的时候,唐军骑兵来到了一道关隘。此处是乌骨通往辽东的唯一通道,也就是说高延盛的援兵非打这儿经过不可。李道宗立即勒住马缰,举目环顾四周,但见道路两旁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正是伏兵的好地方。因此,他不作多想,就命军停止前行。接着,他与契苾何力、薛万备、马文举商量了番,便下令契苾何力、薛万备引五千兵马埋伏在左边树林,自己和马文举领所剩骑兵伏于山路右侧。待敌军来时,两军从左右夹击,必能大败他们。
计议已定,契苾何力即刻带领自己的人马顺着条小道朝山林中跑去,李道宗也随即拨转马头引兵向树木苍翠的山谷后奔去。不多时,整个山谷又恢复了静寂,没有任何动静,只听得见清冷的晨风穿过林木的沙沙声,间或几声婉转悦耳的鸟鸣。一切都显得静谧安宁,有谁会想到一场残酷的厮杀即将发生?
的确,高句丽大将高延盛做梦也没想到,风景如此优美的谷地竟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这会儿,他正迎着初升的太阳,迎着夏日难得的凉风,打马兴冲冲地向山谷内不紧不慢地走去。他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平日很少跟手下说笑,此时却因心情舒畅而谈笑风生,不时爆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如雷鸣般回响在山谷间。士兵们见主帅如此高兴,如此平易近人,也都放开了胆嘻嘻哈哈地说笑起来,完全没有了行军打仗的严肃与警惕。放在平时,高延盛肯定会大发雷霆,然而这时他把自己严明的军纪抛在了脑后,非但没有责怪他们,反倒一反常态地容忍他们的散漫与懈怠。这样一来,整支部队就显得松松垮垮。
危险往往在毫无察觉中出现,灾难常常在快乐中降临。没过多久,乌骨骑兵带着无比轻松愉快的心情来到了关隘处。这时候,几只乌鸦突然从林中飞起,扑打着黑乎乎的翅膀直冲云霄,撒下一串刺耳的叫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使高延盛不由得吃了一惊,慌忙勒住马,两眼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直到没发现任何异常现象,他才安心地继续往前走。到这时候乌骨骑兵依然没有提高警惕,更别说做好战斗准备了,他们像先前一样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
遗憾的是,他们这份快乐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几分钟后,就被耳边雷鸣般的喊杀声破坏了。还没等高延盛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契苾何力便领着一队人马从左边杀了出来。高句丽骑兵见状,惊惧万分,一个个慌忙举起手中的兵器仓促应战。高延盛瞧见唐兵如从天降,先是一怔,随即又镇定下来。他见契苾何力手下人马不过五千,压根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哈哈一笑,跃马舞枪杀入阵中,一边操着粗哑的大嗓门喝令手下拚死杀敌。两军混战,杀声震天。乌骨骑兵果是名不虚传,尽管遭遇突袭,被唐兵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与对手厮杀。由于乌骨骑兵以多战少占有不小的心理优势,加上武功也不错,不多时就慢慢地占了上风。他们见唐军有些抵挡不住,精神不由一振,越发努力厮杀,同时也变得骄慢轻敌。
契苾何力见高句丽兵马铺天盖地般涌上来,一点也不惧怕,挥舞着手中长矛奋勇杀敌,但见他左点右刺,一袋烟功夫就杀死了数十名敌兵。薛万备手中那把槊也不含糊,一口气劈下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鲜血溅满了战袍。乌骨骑兵见两员唐将如此凶悍骁勇,不免心生忌惮,纷纷闪到一旁,甚至往后退走。薛万备瞧见,大喝一声,纵马直杀过去,后面的唐兵也紧跟着拚命厮杀。高句丽兵有轻敌之心,以为可轻易击退唐军,孰料他们顷刻间振作精神,变得如此勇猛无敌,如此锐不可当。他们眼见唐兵个个如狼似虎般向自己杀过来,不禁心惊胆战,吓得直往后退。顿时,阵中一片混乱不堪。
高延盛见四万大军被几千唐兵杀得直往后退,不由得恼羞成怒,边战边厉声喝斥部下,催他们拼死往前冲杀。军令如山,乌骨骑兵只得硬着头皮杀回去。他们刚艰难地前进了两百米,忽然又听得一声炮响,一队人马从右旁的山谷中奔了出来。为首大将乃任城王李道宗,他瞅见高延盛纵声大笑,骂道老贼已中本王之计了。高延盛听李道宗这么一说,以为有大军伏于山后,大惧,慌忙拨马引兵后撤。李道宗见状,大喜,挥戟纵马引军冲杀。唐军左右夹击,越战越勇,直杀得乌骨援军嗷嗷直叫,死伤不计其数。此刻,高延盛见兵无战心只顾奔逃,深知败局已定,不禁仰天长叹,然后拨马引兵往回逃跑。
马文举武功高强,身下坐骑又极善于奔跑,没过多久便杀到了最前面。他猛地一抬头,瞧见敌军主将高延盛正准备逃走,不由一惊,紧跟着拍马就追上去。那马如闪电般飞驰,不一会儿便超过了高延盛,一转身挡住了他的去路。马文举冲着高延盛大喝一声往哪里逃,抡起大板斧便朝他头顶劈过去。高延盛见脱不了身,只得举枪迎战。两马相错,战将起来。高延盛须发全白,却是老当益壮,手中那条枪使得出神入化,凶狠有力,招招欲置人于死地。马文举武功了得,那把大板斧快似电闪,呼呼生风,令人眼花缭乱。但见阳光下枪来斧往,闪出一道道白色弧光,不时发出阵阵激烈的碰撞声。
两将武功相当,大斗了百余回合也不分胜负。高延盛见对手武艺高强,难以将其斩杀,转念一想欲伺机脱身。马文举机智过人,岂能让敌手从自己眼皮底下轻易溜走,他加倍防范,始终没有让对方找到逃脱的机会。高延盛见迟迟不能摆脱对手的缠斗,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这一急,手中那把枪便不听使唤起来,渐露破绽。马文举瞧见,暗喜不已,边应战边寻找斩杀对手的机会。又斗过七八十回合,高延盛渐感力不从心,手中那把枪威力大减,几乎无反手之力。马文举看在眼里乐在心头,想很快就要杀敌建功了,兴奋得直把大板斧舞得更加生猛有力。不几回合,他便觑得一破绽,举斧直往对手颈部砍过去。只听啊地一声惨叫,一颗脑袋就滚落在地上。马文举见杀了敌军主将,欢喜异常,仰面哈哈大笑数声,然后翻身下马,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扎在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