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高句丽国王见使臣们迟迟没有返回平壤,甚是惶恐不安,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莫离支泉盖苏文见状,倒是满心欢喜,得意洋洋。一日,他向国王进言,说李世民已将那些使者扣押,不用多久便会率军前来攻打高句丽。到这时高藏也看出了苗头不对,只得听从莫离支的建议,立即下令全军提高戒备,进入临战状态。高句丽将士虽对泉盖苏文不满,不过在面临大唐入侵的关键时候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爱国热情和战斗精神。
光阴似箭,转眼间就过去了两个月,已到了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这时候,张亮的先头部队已经从东莱渡海,向卑沙进发。李世勣也率领五万人马出了幽州,准备跨过辽水向盖牟挺进。应该说,到这时候唐军征讨高句丽的军事行动就正式拉开了序幕。常言道兵马未行,粮草先到。今大军已经开始行动,运粮自然就迫在眉睫。好在阎立德尽职,提前五天将所需船只交付韦挺、崔仁师使用。韦挺立即将征集到的粮草装上崭新的运粮船内,然后命船夫摇橹启航。韦挺办事向来严谨稳重,然而这一回不知为何竟然把巡视漕渠如此重要的一环给忽视了,致使六百多条运粮船只行到卢思台时被搁浅。此消息传到李世民耳朵里,不禁令他大吃一惊,接着又勃然大怒,遣使罢了他的官,并押送洛阳问罪。随即,他又任命将作少监李道裕代替韦挺之职,继续运输粮草。
几天后,李世民便决定御驾亲征了。临行前,他令太子监国,命房玄龄、高士廉、刘洎、马周等大臣辅佐太子处理政务。然后,他便带上长孙无忌、萧瑀、岺文本、杨师道、尉迟敬德等一班文臣武将向洛阳行宫疾驰而去。不几日,他便到达了洛阳,命萧瑀留守洛阳行宫。五天后,他又率领薛万彻、尉迟敬德等几路兵马出了洛阳,浩浩荡荡地朝幽州进发。但见一路上旌旗飘扬,人马飞动,蹄声阵阵,卷起滚滚尘土,遮天蔽日。
时值夏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在头顶令人十分难受。李世民坐于銮驾之中,倒可免了这分苦楚,可中书令岺文本就不行了,他不仅得跟军士们一样顶着烈日挥着大汗行军赶路,还得负责管理军中粮饷、兵器、文书以及后勤供应等事务。他夜以继日地工作,勤勉不怠,笔不离手、寝不解衣,心力耗竭,不久就积劳成疾。但他不想辜负皇上的重托,依旧抱病坚持着,即便是浑身虚脱也要硬撑到深夜,直至把手中的事情办完。手下人见他如此不顾惜身体,心疼不已,却因不好违背他的意愿而迟迟没有禀奏皇上,所以李世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腹大臣生病了。直到有一天,尉迟敬德跑到皇帝的行帐中将此事奏报,李世民才知道岺文本带病坚持工作一事。为此,他非常感动,同时又心生爱惜之情,当下就差人把他叫到自己身边询问病情。
到这时岺文本已清楚地意识到此次病情不同往常,恐将不久于世。但为了不让皇上担忧,他故作轻松地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只说是偶感风寒过几日就该没事。不过,李世民是个心细之人,他看见岺文本神态疲惫,面色蜡黄,言谈举止颇与往日不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很是替他担忧。于是,他劝道:
“景仁,你身体不好,不要过度操劳,该多歇息才是。至于你手中的事儿,朕将命他人为你代劳。你年过半百,身子骨一向不怎么好,就别再坚持了。”
“微臣感激皇上的关爱!”岺文本见皇上如此关心自己,甚是感动,拱手说道,“臣虽身体有所不适,然并无大碍,可为皇上尽绵薄之力。请皇上应允!”
“爱卿身体如此病疲,还争着为朝廷效力,实令朕感动啊!”李世民由衷地说道,“朕知景仁身体欠佳,却将重任托付于你,此乃朕之过也。”
“皇上言重了,令臣诚惶诚恐!”岺文本赶紧弯腰揖礼道,“臣乃有罪之人,本当引颈受戮,承蒙皇上错爱,以致存活至今,且得以施展平生之才学,为朝庭尽绵薄之力。皇上待臣恩重如山,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皇上御驾亲征,不辞辛劳,臣岂敢因小恙而袖手旁观?请允许臣为皇上效命!”
“景仁,你的心意朕知道。你为人勤勉,办事稳重,朕自是乐意委重任于你。”李世民沉吟着说,“只是朕为你病体担忧,怕把你累倒,到时悔之晚矣。”
“皇上之关怀,臣感激涕零!”岺文本由衷地说道,“臣知手中之事关系重大,恐他人接手而出纰漏,误了东征之大事。臣想到幽州之后,再托付他人。”
“好吧,朕答应你!”寻思了会儿,李世民还是决定满足岺文本的要求,“只是……景仁,你也得答应朕,一定要注意身体,朕还有重任要你担呢!”
“是,皇上!”岺文本憔悴的脸上露出丝笑容,兴奋得拱手致谢,“臣深谢皇上厚爱,定当保重贱体,以免皇上挂念。臣有事在身,这就向皇上告退了。”
说着,岺文本俯身向皇上施礼告辞。李世民靠在椅子上,两眼直愣愣望着岺文本迟缓的步履,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心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尉迟敬德也为岺文本的身体担心,见他出了营帐,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忧向皇上说了出来。过了会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李世民说道:
“皇上,依臣看这回岺大人病得不轻哪!岺大人身子向来不好,今顶着炎热饱受车马劳顿,又日夜操劳军务,实在是受不了。岺大人需要休息,可他……”
“你说的没错!”李世民忧心忡忡地答道,“敬德,你刚才也听到朕的劝,可文本不肯抛下手中之事安心歇息啊!好,到了幽州,朕一定要他安心歇息。”
“距幽州还有数日行程,就怕岺大人坚持不住了。”尉迟敬德微蹙着眉头,声音低沉地说道,“皇上,臣真担心岺大人难以返回京城呀!”
“敬德,你怎么说这种话!”李世民听了心头砰地跳了下,恼怒地瞪了眼尉迟敬德制止道。默然片刻,他又叹着气说句,“文本的病,的确令朕担忧啊!”
然而,岺文本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的身体,也是这会儿他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顾没日没夜地操劳,病情在不知不觉中迅速恶化。十天后,部队终于到达了幽州。李世民正准备差人前去传岺文本来见他,孰料那侍从刚转身欲走,尉迟敬德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李世民见尉迟敬德如此张皇,登时就感到噩耗要来了,不禁一阵心慌意乱。果然,尉迟敬德是前来报丧的,原来岺文本一进城就昏倒在衙署,再也没有醒过来了。李世民听到这一噩耗,跌坐在椅子里大喊一声景仁兄,伤心得泪眼直涌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忍住内心的悲痛,带上身边的文臣武将前来岺文本的住处吊唁。然后,他颁旨命百余人马组成仪仗队扶送岺文本的灵柩回长安,又赐岺文本侍中、广州都督,陪葬于昭陵。送走岺文本后,他带着悲痛的心情率军出幽州,继续向怀远行进。
这时候,李世勣的部队已经达到了柳城。为了迷惑高句丽守军,他明地里令军虚张声势假装要过怀远镇,却暗中派遣大部队北上准备出其不意进攻高句丽。几天后,他率军从通定渡过辽水,到达了高句丽的前沿阵地玄菟。玄菟城不算太大,且城内守军也不过两万,但地势险要,城池坚固,易守难攻。高句丽军士得知李世勣率大军前来攻打玄菟,大为惊骇,顿时乱作一团。然其主将朴玄武倒是很镇定,他自信玄菟城池固若金汤,任唐军如何猛攻也破不了它。于是,当下他就命部下人马紧闭城门,以待唐军的到来。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但见西天尘土翻滚横塞天地,飘飞的旌旗后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没过多久,唐军就到达了城下。李世勣见四处城门紧闭,守城敌军高高立于城垛之上,手持弓箭严阵以待。他心里清楚此时强攻正中朴玄武之计,到时必定是损兵折将而不能夺取城池。因此,他冷静地想了想,然后令军将城池四面包围。此时,那轮橘红的夕阳已沿着远处的山峰缓缓地沉落了下去,余晖脉脉地映照着大地,映照着城头上那面迎风飘扬的高句丽国旗。不到半个时辰,天便完全黑了下来,城内城外都点起了灯火,把黑暗撕裂照亮。
李世勣端坐于灯火通明的营帐之中,若有所思地望着李道宗、程名振、薛万备等大将沉默不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开口向众将讨取破敌之策。众将见高句丽守军不过两万,大都生出轻敌之心,以为可轻而易举攻取玄菟,所以他们主张天亮就对敌军发动强攻。只有李道宗、程名振不以为然,他们认为玄菟城池坚固,城中敌军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想强攻取胜实非易事,到时就算能破城也得损失不少人马,这于军不利。李道宗的分析很有道理,也符合主将李世勣的心意。他也认为强攻并非上策,当得诱敌出城,如此唐军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首战之捷。于是,他望着李道宗呵呵一笑说:
“任城王言之有理,我军人马虽众多,然玄菟城池坚固,防守甚严,难以攻取。若诸位恃强攻取,苦战数日也许能攻破城门,但伤亡必将很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