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你勿须惊惶,舅父自有退敌良策!”阴弘智内心有些恐惶,表面上倒是很镇定,他转动着一对蛤蟆眼望着外甥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地答道。
“阴大人,你有何妙计,请快说吧!”燕弘信、昝君等人听了,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一下子平复了下来,睁大眼睛盯着阴弘智那张爬满皱纹的老脸。
“是呀,舅父,你有何妙计良策,快快说出来吧!”李祐一脸焦急地说道,“你看,外甥我都快急死了!这不,外面那可是有十万大军哪!”
“十万大军,又有何可惧哉!”阴弘智用颇为不屑的口气答道,“当年诸葛武侯一计便退五路大军,总计六十万之多。你舅父我虽不如诸葛孔明,然退李世勣那十万兵马当是绰绰有余。”说着,他哈哈一笑,临危不惧,颇有大将风度。抿了口茶,他补充句,“齐王,你不用担心,有舅父在定能化险为夷!”
“舅父,这起兵举事是你劝我做的,如今有难了,你可得鼎力相助啊!”李祐用央求的口气说道,“今已兵临城下,形势危急,请舅父快快出计退敌!”
“嘿嘿,看把你吓得都快要束手就擒了吧!”阴弘智看着年轻缺少历练的外甥哈哈一笑,然后正色道,“齐王,为今之计,在下以为当坚守勿战!”
“坚守勿战,这……这能行吗?”李祐迟疑地说道,“李世勣素来好战,且今手下有十万兵马,其必恃强而攻城,到时我军等坚守得住吗?”
“齐王所虑不无道理!”燕弘亮紧跟着说,“阴大人,我守城将士不过五万,且不少是新征兵卒,不善作战,这如何能抵挡得住城外十万大军呢?”
“燕将军身经百战,难道也惧怕李世勣吗?”阴弘智转眼望着内弟,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错,敌军兵马倍于我军,然兵不在多,在于将帅谋略也。只要我等能寻得御敌之妙计,到时定当能击退敌军的攻击。还有,齐州城池坚固,粮草充足,至少可坚守两月。而城外李世勣远道而来,且孤军深入,粮草自是匮乏。我敢断定不出一月,李世勣就得因断粮缺草而引兵自退。到时,我军乘机袭击,必可大败敌军,生擒李世勣也,哈哈,哈哈哈!”
“舅父所言,确有道理。”李祐年少不懂兵法,听阴弘智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一喜,便举双手赞成,“好,外甥就依舅父所说,令军坚守不战。”
“此计绝妙,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拒十万大军于城下,阴大人真是孙膑在世,诸葛重生哪!”燕弘信、昝君等人奉承道,心里也因此而踏实了不少。
“不可,万万不可!”燕弘亮却反对道,“今李世勣所领兵马来自怀、洛、潞、济、宋等州,它们距齐州并不算太远,十日之内便可补给粮草。若欲等敌军断粮而退,那无异于缘木求鱼,根本不可能的事。故而,在下以为,齐王当趁城下兵马立足未稳之际,杀出齐州城以脱身。请齐王三思啊!”
“齐王举义旗不过两月,岂可弃城而逃?若天下人得知,当笑齐王昏庸无能也。”阴弘智冷笑道,“燕弘亮,你乃三军将帅,岂能如此贪生怕死,哼!”
“阴大人,你何故出语伤人!”燕弘亮瞪了眼姐夫,随即又拱手对李祐说道,“齐王,在下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而是深知齐州城难保也。倘若齐王此时不乘机脱身,待敌军将城池层层围住,到时就算插翅也难飞出去。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齐王能躲过此劫,不日便可卷土重来。”
“弘亮所言也不无道理!”燕弘信听弟弟这么一说,思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捋着花白的长须,思忖着说,“齐王,依在下看,还是出兵吧!”
“不可!”阴弘智断然道,“李世勣乃一代名将,身经百战,极善用兵,他岂料不到你等乘机而逃?城外敌军已严阵以待,若此时出兵,乃自投罗网也!”
“是呀,齐王!”昝君附和着阴弘智说,“李世勣曾是瓦岗军师,被称赛诸葛,后又随皇上四处征战,深得皇上赏识。如此之人,用兵岂能有疏漏之处?”
“说的也是,本王早就听说李世勣治军严谨,用兵如神。今虽远道而来,然必严阵以待,疏而不漏。”考虑了好半天,李祐点头说道。
“齐王,此时城下兵马尚未合围城池,我等可出北门而走。”燕弘亮坚持道,“今我军士气尚在,可一鼓作气杀出齐州城。若久困城内,恐军心生变。”
“什么军心生变!依本王看,倒是你畏惧强敌而心生异志,哼!”李祐突然怒气冲冲地说道,“本王看在舅父面上不治你罪,若再多言,休怪我斩掉你!”
“坐失良机,悔将晚矣!”燕弘亮见李祐不肯听自己的劝谏,不禁顿足长叹。然后,他一转身,踉跄着脚步朝殿门外走去,几颗泪珠随风洒落在地上。
当燕弘亮再次登上城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晚风也变冷了。他迎着呼呼的大风站立在城上,放眼四处张望,但见到处飘动着火光,如同一片红色的海洋。这情景很壮观很好看,然而此刻他压根就没心情欣赏,他担忧的是这座城池的命运,齐王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命运。他很清楚凭城内这五万志气低落斗志渐失的兵卒,是不可能抵挡得住城外十万气势正盛的官军,不用多久齐州城就得易旗换主了。到时他不是战死,就是被生擒押往长安受刑。想到这,他不由悲从中来,嗟叹不已。他想过背弃齐王开门投靠李世勣,可他那份天生的骨气与忠贞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宁可死,也不肯背叛齐王。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下官军不断地沿着护城河散开,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整座城池包围了。燕弘亮看见眼前的一切,心都凉了大半截,同时一股怨气袭上了心头。他不明齐王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良言乘机出城,却要相信阴弘智那派胡言把自己困在这座孤城之中。他忽然感到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昂起头对着繁星闪耀的夜空大吼了几声,像是要借此宣泄胸中的愤懑,忧虑,还有一丝丝惶恐不安。不过,吼叫了几声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变得镇定自若。一会儿后,他下了城楼,撒开两腿大步流星地朝垛口走去。他要向各处守卒发号施令,指示他们振作精神替齐王守住城池。
然而,不幸的是,守城将士瞧见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官兵将城池团团围住,就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惶惶然不知所措。他们心里想的不是如何奋勇杀敌,誓保城池不失,而是寻思着怎样逃命。正因如此,尽管燕弘亮的言语充满了鼓动性,便也无法令他们精神振奋,激起他们的斗志。尽管军令如山,违者必斩,但他们当中还是有不少人思想开小差,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偷偷摸摸地翻墙出城。一夜之间,就有数百士卒逃亡。李祐得知这一消息后,勃然大怒,即令燕弘亮日夜巡查,抓到逃兵格杀勿论。燕弘亮虽同情士卒,然王命不可违,不到两天就杀了近千逃兵。于是,一时间登城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李祐原以为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可以禁住城内的叛逃之风,使浮动的军心得以稳定。然而,事态并没按照他的良好意愿发展,而是出人意料地朝相反方向进行。守城将士不是笨蛋,他们心里都清楚呆在城内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铤而走险寻找生机。所以,他们前赴后继地翻墙逃跑。面对这种情况,李祐感到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杀得越多激起的兵怨就越深,说不定到时就会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把自己烧成灰烬。再者,杀到最后自己手中无一兵一卒,谁又来替他们守城呢?这么一想,他猛醒过来,转而采用亲善政策安抚人心。他亲自出宫巡视,看见士兵就满脸堆笑地激励他们,许与金银财物以结其心,并承诺退敌之后高官厚禄重赏有功之人。这样一来,城内的恐怖气氛倒是消退了,军心却依然在进一步地动荡。
此时城外的官军很是平静,迟迟不见攻城的迹象。不过将士们严阵以待,小心提防着城内叛军出城突围,日夜不敢放松戒备。倒是主帅李世勣轻松自在,整日与丘行恭、程名振等将佐饮酒说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就这样,十日半月便在欢笑声中飞走了。一天,丘行恭从帐外走了进来,直冲主帅嚷道:
“元帅,在下刚从营地回来,将士们围着我问元帅为何不下令攻城。也是,我军兵马倍于李祐,且气势正盛,可一举破城。元帅,您为何迟迟不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