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学着突厥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倒是勃发出几分英雄气概,显得相当豪迈。酒过三巡,他便有了七分醉意,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咧着嘴冲身边的汉王直笑。李元昌见太子举止怪异,连忙起身问句:
“殿下,你……你要干什么呀?是不是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李承乾不答话,砰的一声就直挺挺地倒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然后吐着酒气笑嘻嘻地说道:
“我是突厥可汗,现在不幸死了,你们要仿照突厥丧仪,哭祭于我。”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别人来哭祭自己。
李元昌瞧着李承乾装死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哈哈笑了起来。紧接着,他朝那些装扮成突厥人的侍卫一挥手,命令他们按太子说的办。于是,那些侍卫就装模作样地剺面嚎哭,跨马绕着太子的“尸体”,像突厥人那样跳跃呼叫。李承乾听着哭叫声,心里竟然生出股悲怆的感觉,随后又觉得好玩好笑,很想捧腹大笑一回,却又拼命忍着。直到他实在忍不住了,才睁开眼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对着那群抹眼泪的傻瓜蛋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俯后仰。
李元昌也跟着侄儿乐呵呵地笑,然后上前一步,望着快活至极的太子扬声说道:
“殿下,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淘气,真是一点也没改呀!不过,叔父我就喜欢看到你这样子,比李泰那板着脸一本正经相要强多了。这回玩得过瘾吧!”
“过瘾,做了回突厥可汗能不过瘾!”李承乾高兴地说道,“叔父,不瞒你说,有朝一日我当了皇帝,我就率领数万骑畋猎于金城之西,然后散发为突厥人,投身于阿史那思摩部下,当一位领兵之设。这……该是件多么痛快的事啊!”说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向往之情。
“这可不行,你是大唐皇帝,怎么能屈居于阿史那思摩这家伙手下呢,那岂不是要把大唐江山拱手送给突厥人吗?”李元昌忽地正色道。
“我都把自己当成突厥人了,就算到时把江山社稷送给突厥人,又有什么打紧的。”李承乾荒诞不经地答道,“嗯,到时我就做突厥可汗好了,嘻嘻!”
“太子,你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李元昌严肃地责备道,“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就别想做太子,还想将来当皇帝,哼!”
正在这时,一名小个子侍卫朝太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李承乾见他那慌慌张张的样子,心头不由一怔,随即又气恼地大声喝问他为何如此慌张。
“太……太子,房……房大人来了!”那侍卫扑通一声跪地禀报,紧张得连舌头都打着卷儿,“房大人,他……他不顾在下阻拦,直……直闯了进来。”
“什么,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李承乾又惊又怒地指着侍卫骂道,“本宫不是早就吩咐过,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房玄龄进来,你们为何不把他挡在宫外?”
“殿下,不是我等不尽心尽力,是……是太子妃下令放行的。在下只能……照办。”侍卫浑身打着颤儿答道,生怕太子拿鞭子抽打自己。
“混蛋,本宫的旨令你都敢违抗!”李承乾怒不可遏,抬起那只有点瘸的脚往小侍卫身上用力一踹,直把他踹倒在草地上。还不解气,又命人抽打他。
李元昌见了,忙上前阻拦。这会儿,他倒是变得通情达理,认为侍卫没借,他们哪敢不听太子妃的呢。于是,他开口替可怜兮兮的侍卫说话:
“殿下,这事既然是太子妃的意思,你就不能怪他。他是得听你的,可也不能不听太子妃的呀!好了,太子,现在你该做的不是计较,而是赶紧回宫。”
李承乾听叔父一说,立即明白过来,他丢下小侍卫不管,只顾甩手往宫中跑去。不一会儿,他便沿着后院那条曲径回到了正殿,尽量装出若无其事样。
几分钟过后,房玄龄在太子妃的陪伴下走进了正殿。李承乾见了太子妃那灿烂的笑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他一样。接着,他又努力装出副高兴的样子,对朝自己走过来的微微一笑。房玄龄立在太子跟前,弯腰施了个礼,然后板起面孔质问太子道:
“殿下,听说这段时间你又不能静心读书了,不仅整日游猎嬉闹荒废学业,而且还做出不少荒唐事。前番摆阵无故鞭打侍卫,今又设帐效仿突厥人,把东宫搞得乌烟瘴气。这样做,你还像一个大唐太子吗?上回因摆阵之事让皇上很不高兴,对你感到有些失望。难道你真的要让皇上对你彻底失望吗?”
“房玄龄,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本宫说话!就算本宫犯下杀头之罪,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哼!”李承乾看到房玄龄绷着张脸训斥自己,不由怒火攻心,两眼冒火地瞪着他厉声说句。沉吟片刻,他又冷笑一声道,“本宫知道你是仗着我父皇宠幸你,仗着我母后的托付,才敢这样欺负我这个堂堂太子!”
“太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房大人。房大人这么说,可是为你好呀!”太子妃连忙劝李承乾。
“为我好?要是真为我好,为何父皇斥骂我时,他不替我在父皇面前说句好话呢?”李承乾气哼哼地说,“他是以教训本宫为乐事,而非真心为我好。”
“殿下,微臣的确没有替你向皇上求情,可这并不是不想为你好。”房玄龄照实地答道,“相反,这恰恰是为了太子你好呀!微臣以为太子做了错事,理应受到皇上的责罚,且可从中得到教训,从而吃一堑长一智,大有裨益。微臣以为太子会因此吸取教训,进而好学上进,谁知又回到了老路,唉!”
“房大人,依你看来本宫又意气消沉,自甘堕落了。”李承乾自嘲似地说道,“没错,我是自甘堕落,我是旧病复发了。可我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
“殿下,你不能这样,应该振作起来才是!”房玄龄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是太子,应该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修身养性,学习处理政事上,不断增强自己的学识和才干。这样,将来皇上才能放心把社稷交付于你。其实,皇上对太子是寄予了厚望,希望太子将来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正因如此,皇上才会对太子格外严厉,哪怕一点小过也会严加斥责。对此,殿下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而不是因此而难过,甚至是自暴自弃啊!”
“房大人说得有道理,太子,你要听进去呀!”太子妃近乎央求道,“太子,你要振作起来,用心做父皇所交代的事,这样父皇就会高兴,就会器重你!”
“是吗?可我不这么认为!”李承乾摇头苦笑道,“爱妃,房大人,你们只是一厢情愿,根本就没看出父皇的心思。父皇肯立我为太子,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欣赏我,而是因为我是嫡长子,是因为有母后在。告诉你们吧,父皇心里认为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人,不是我李承乾,也不是吴王李恪,而是魏王李泰。其实这点也不难看出,从父皇平日对李泰异乎寻常的宠爱以及设置文学馆一事就知道了。正因如此,不管我怎么努力,也不管我做得怎么样,父皇都不会夸奖我,赞赏我。反观李泰,几句酸诗,数行****,便可博得父皇称赞,还时不时当着满朝文武赞不绝口,以提高他的声望。父皇这样做,其意图不是很明显吗?”稍顿,又叹口气继续说,“说心里话,我也不想这样消沉,不想这样成天游玩嬉闹。可我心里苦啊,不这样麻醉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
“殿下,你的心情微臣我能理解。的确皇后走后,你承受的压力很大,内心很痛苦,很挣扎。”房玄龄善解人意地说道,“但不管怎样,你都应该振作精神,用心去做一个太子应该做的正事,而不能为了散心做摆阵效仿突厥这些荒唐事。这不仅会让你玩物丧志,更会令皇上疏离你,不信任你。微臣还是那句话,不管皇上如何宠爱魏王,也不管魏王有何非分之想,只要太子能够好学上进,不犯过失,太子之位就能稳如泰山。太子,你记住微臣的话就行了。”
“太子,房大人说的对,你是嫡长子,若无过失,父皇也不会对你怎样,你就放心好了!”太子妃眼含微笑地望着李承乾,语气温存地安慰道。
“你们说的有道理,我也想按你们说做,只是……恐怕到时一切付之东流啊!”默然半晌,李承乾一脸忧虑地说句。过了会儿,他又提着颗心低声问房玄龄,“房大人,今日之事,你该不会向我父皇禀告吧?”
“殿下,你尽管放心好了!”房玄龄拱手答道,“微臣受皇后之托,自当尽心保护太子殿下。微臣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太子的不是,只希望太子好自为之。”
“那就好,那就好!”李承乾一身轻松地笑道,“房大人,本宫知道你所做一切都是为我好,非常感激你呀!本宫一定听你的话,改过自新,奋发上进。”
“好,太子能这样想这样做,微臣就放心了。”房玄龄欣慰地笑道,随后又补上句,“殿下真能改过自新,好学上进,你母后该含笑九泉哪!”
李承乾果不食言,当下就命人拆去了庭院里的帐篷,把那口大鼎也砸了。从此不再做荒唐事,而是整日关在书房里埋头读书,潜心学习治国之术。李元昌见侄儿这样用功读书,也就不好意思再扰乱他的心志了。于是,他也安心坐在府内习书画画,倒也清闲自在,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