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的离世对太子李承乾来说,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因为这不仅让他失去那份深厚的母爱,更让他失去了最有力的依靠。他感到自己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下来,内心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与痛苦。他变得十分消沉,萎靡不振,成天什么事也不做,只对着母后的灵位伤心落泪,倾诉着内心的思念与悲伤。太子妃见他这样,心里是既难过又担心,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她劝过他,却每次都被他粗暴地拒绝了,恼得独自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就正太子妃束手无策之时,房玄龄来到了东宫。他了解李承乾对长孙皇后那份深沉的感情,知道这个心理脆弱的孩子这时候需要有人来帮助他。于是,他便放下手头的事,特意来东宫劝慰太子。太子妃瞧见房玄龄,如获救星,兴奋得直跑上前去迎接他。房玄龄见了太子妃,慌忙施礼问候。
“房大人,你来的正好,快帮妾身劝劝太子吧!”回过礼后,太子妃急切地请求道,“殿下整日以泪洗面,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呀!”
这时,李承乾又跪在设于东宫厅堂的母后灵位前默默流泪,神情忧伤而颓废。他瞧见房玄龄前来,动也不动一下,像没看见似的。房玄龄脚步沉重地走到太子跟前,弯腰向他行了个礼。李承乾没有吱声,只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瞟了瞟,接着又自顾自地叹息流泪。房玄龄瞅见太子如此伤心,也为他这份孝心感动了。沉默了会儿,他语气温和地开导太子,劝他不要长时间沉湎于丧母的痛苦悲伤之中,应该振作起来,做一个太子该做的事才对。
“房大人,你不了解母后对我有多重要,她是我一生的最爱,是我最有力的依靠。现在母后走了,我能不悲伤吗?”过了会儿,李承乾含泪倾诉道。
“殿下,微臣当然知道你对皇后的感情,也能理解你内心的悲伤。”房玄龄坦诚地说道,“可是……殿下,你也不能如此消沉哪!你是太子,应该坚强起来,化悲痛为力量,做好皇后希望你做的事。只有这样,你才对得起皇后的在天之灵。倘若你终日意气消沉,皇后地下有知,会为你痛心失望啊!”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振作不起来。再说,就算振作起来又有什么用呢?”李承乾沮丧地叹息道,“母后是我唯一的依靠,现在母后不在了,我还能依靠谁呢?父皇不喜欢我,平日除了责骂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了。现在他又让李泰设文学馆,培养势力,这不明摆着要让他来取代我这个太子吗?”
“殿下,微臣看你是误会皇上了。”房玄龄耐心地劝道,“皇上特令魏王设置文学馆,微臣也以为不妥,但皇上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扶持魏王来取代你的太子之位。殿下你是嫡长子,只要殿下没犯过失,皇上就不能废黜你。就算皇上真要废黜太子,我房玄龄也会拼了这条老命保全你,以不负皇后所托。”
“房大人,本宫知道你不会轻易辜负我母后的重托,到时会力挺我。”李承乾叹口气说,“可是你不像我母后那样能左右父皇,到时他不会听你的。”
“是呀,这也是微臣所虑,皇后是无人可替代的!”房玄龄如实说道,“正因如此,殿下你更应该振作精神,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让皇上无可挑剔。”
“父皇心里只有李泰,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李承乾突然略带气忿地说道,“我在他眼里算什么,别说李泰,恐怕连李恪这个庶子都不如。”
“太子,你过于自卑了!而自卑正是你最大的弱点,它会让你失去东宫之位,失去一切。”房玄龄忽然换用严厉的口气教训道,“殿下,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应当要有雄视天下之信心,要有王者之霸气。只有这样,你才能受人尊重,才能让人心生敬畏之心,从而不敢对你有任何企图。太子,听微臣一句话,赶快振作起来吧!只要你能够真正做到自立自强,好学上进,就算魏王府设立文学馆,就算魏王有非分之想,也没什么好可怕,明白吗?”
这话的确令人振聋发聩,李承乾听了也不由得感到些许振奋。他拿手背用力揩了把眼泪,昂起头望了望站在身边的老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倔强与锐气。房玄龄看见李承乾终于被自己说动了,心底禁不住涌起阵喜悦,绷紧的两颊上绽出丝笑容。然而,令他想象不到的是,默然一会儿后,太子忽然又扑通一声伏倒在长孙皇后的灵位前大哭起来,像个没有断奶的孩子似的。他一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泣着,一边哽咽着声音说道:
“你叫我怎么振作起来,你叫我怎么自立自强?母后走了,母后走了!没有母后强有力的支持,这一切还会有用吗?没用,根本就没用!”
“怎么会没用?”房玄龄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意志薄弱的孩子,温和中透着严厉地继续劝道,“殿下,微臣方才已经说过,只要你不犯下过失,不管谁都抢不了你的太子之位。只要你好学上进,修身养性,把自己的才干展现给皇上看,展现给天下人看,就算皇后不在,你父皇也一样会器重你,宠爱你。如此,你又何须为东宫之位而担忧呢?太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忧,而是从悲痛中振作起来,努力做你该做的事。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保住太子之位,你才能对得起皇后生前对你的栽培,对你的爱。太子呀,你不应该像个女人一样成天沉浸在悲伤之中,而应该像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一样坚强,振作起来!”
“房大人,你说的都有道理,都是为我好,可我……”过了好半天,李承乾依旧颓废地说道,“本宫累了,想歇息一下,你就回去吧!”
“那好吧!”房玄龄瞧着李承乾那副心痛无力的样子,怀着丝怜悯说道,“太子,你节哀顺变,不要再这么难过了。刚才微臣所言,还望细细思量呀!”
言罢,房玄龄转过身,步履缓慢地朝殿门外走过去,知书达理的太子妃默默地送他。快到门口时,太子妃停下脚步,用忧郁的眼光望着这位最可靠的老臣,轻启朱唇,声音柔和而诚恳地请求他多多劝导太子。她心里很明白,要是太子一直这么消沉下去,那东宫之位就难保了。房玄龄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太子妃的请求。然后,他拱手向太子妃揖了一礼,抬脚跨出了宫门。
算是白费了房玄龄一番心血,李承乾并没有从消沉颓废中振作起来,而是继续向萎靡不振的深渊里沉下去,甚至是自甘堕落。他不像母后在世时那般勤奋好学,苦读圣贤之书,用心学习治国之道,而是一味地饮酒嬉戏,以此来消磨时光,来排遣内心的悲伤与苦闷。太子妃见太子这样嬉闹无度,荒废学业,自甘堕落,心里是又恼又急,却又不敢规劝他。直到有一天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就一把夺了他的酒杯,壮起胆劝诫起来。李承乾性情本就乖戾暴躁,再加上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哪能容忍太子妃干涉自己的生活。他非但听不进太子妃良言相劝,反倒暴跳如雷对着她大吼大叫,毫不择言地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太子妃温柔贤淑,尽管知道理在自己这边,却不敢据理力争,只气得一扭头跑进房间里委委屈屈地流眼泪,暗自怨怪自己无用,不能说服太子殿下。
李承乾见太子妃跑开,并不觉得痛快,抓起玉杯猛地往嘴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便颓丧地倒靠在椅背上,张口直吐酒气。恰在这时,李元昌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呵呵地拱手向太子打招呼。李承乾像没看见汉王,一点反应也没有,动也不动地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李元昌见状,心头不由一咯噔,想这家伙这是怎么啦,目中无人了不是?来到太子跟前,他一瞧见他那张拉长的臭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凑到太子耳朵边,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太子妃又烦他了。李承乾仍旧一声不吭,过了好半天,他突然冲着汉王气呼呼地嚷句除了她谁还会若本宫生气。李元昌听罢,哈哈一笑,说堂堂太子岂能让小女子气成这样,以后不听她的就是了,要是她再不知趣,就把她打入冷宫。见太子依旧板着张脸,他又嘻嘻一笑,拉起起他的手说:
“殿下,别再生气了。走,我们到外面去轻松轻松一下,玩‘打仗’,怎么样?”
“好,这‘打仗’我还没玩够呢!整日呆在宫里,非把人闷死不可!”李承乾听说叔父要陪自己玩耍,登时高兴起来,一拍几案说声,“走,到后院去。”
说着,李承乾腾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跛着脚向门外走去。李元昌领着宫中那帮侍卫,紧跟在太子屁股后,嘻嘻哈哈地往外跑。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了东宫后院。院子很大,到处是花草林木,落满斑斑驳驳的阳光。李承乾在院中立住,像个三军统帅似的高声向左右传达命令。侍卫得令,立即行动起来。他们像过去那样分成两队,身披毡甲,手操竹梢。于是,李承乾率领竹刀队,李元昌率领竹枪刀,分别列阵于庭院左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