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将军言之差矣!”李道宗冷哼了声,转眼望着李靖说道,“我军追击吐谷浑,所依乃骑兵也。骑兵战斗力如何,取决于胯下战马。倘若马无野草可食,瘦弱不堪,奔跑无力,那怎能追上矫健如飞的胡马?就算能追上,以如此疲瘦之马,又怎能敌得过强劲凶悍的吐谷浑兵马呢?催军前往,恐将败也!”
“任城王为人谨慎,然也无免过于小心了。”侯君集含笑道,“马无野草可食,的确会瘦弱些,然也不至于瘦弱无力,追赶不上敌军。我军战马大都是胡马,忍耐力相当不错,即便几日不食,照样也可奔跑如飞。再者,路途虽远也不过两三千里,一旦击败敌军,便有牧草可食。故而,此非大碍也。”
“君集言之有理,本帅以为当乘胜追击,一举扫平吐谷浑。”沉吟良久,李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这的确是天赐良机,本帅岂可错失呢!”
“元帅英明!”侯君集满心欢喜地赞了句,紧接着又建议道,“元帅,我军人马众多,可兵分两路追击吐谷浑兵马。不能元帅以为如何?”
“君集之计甚妙!”考虑了番后,李靖采纳了侯君集的建议,“今伏允逃往大非川,天柱王在赤海,正处南北两面。我军当分南北两路,前往破敌。”
“元帅用兵如神,分兵之计定能大败敌军,平定吐谷浑。”薛万彻、契苾何力等将领附和道,“在下请元帅下令,即日起兵追袭敌军。”
“好,既然诸位将军都赞成本帅之主张,那就请依计行事!”李靖神色威严地望着众将,下令道,“本帅命将军李大亮、薛万均兄弟率三万兵马走北道,追击天柱王;任城王、侯君集率三万兵马走南道,追击伏允。本帅领所剩兵马暂留伏俟城,以作援军。今日晌午过后,两路大军出所,不得有误!”
“遵命!”李道宗、侯君集、李大亮、薛万均、薛万彻等将领上前一步,不约而同地向主帅拱手应命,声音洪亮有力,足见他们对此战信心满满。
出了牙帐,李道宗、侯君集等大将回到各自营中,做出发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因为将士们都急于出战建功,各项战前准备都已做好,就等着元帅下命令呢。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晌午。将士们吃完午饭后,便到自己所在的校场集合,然后跟随着主将整整齐齐地朝城门方向走去。
出了伏俟城,侯君集、李道宗拨转马头,率军沿着那条通往大非川的大道飞驰而去。李大亮、薛万均、薛万彻引兵向北走,他们朝赤海方向奔去。但见绿油油的草原上刀枪如林,旌旗飘动,万马奔腾,蹄声震天动地,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李靖立在城楼上,凝视望着雄师离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几天后,李大亮率军到达了赤海。这时,天柱王已在赤水源安营扎寨,兵马有三万之多,完全可与唐军匹敌。因此,探马跑进营帐禀报军情时,天柱王一点儿也不紧张,反倒哈哈一阵大笑,显出副不屑一顾的狂傲状。他自负地认为以手下三万铁骑,及以逸待劳的优势,一定能够击败唐军,以雪库山之耻。他听说唐军主将非李靖,而是李大亮,便更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只顾举杯与众将共饮。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李大亮见敌军营寨牢固,不敢轻举妄动。他命军队在赤水源北面驻扎,打算观察一番敌军动静之后,再作决定。由于唐军兵马日夜兼程,倍道而行,非常疲惫。他们得知主将不想连夜进攻敌军,人人满心欢喜,振作精神搭建营帐,然后倒地就睡。
薛万彻见士卒如此懈怠,心头不免产生一丝忧虑。他所担心的是,阴险狡诈的天柱王会趁唐军立足未稳而劫营。如果真是这样,那凭这些懒懒散散的士兵是挡不住吐谷浑军的进攻。因此,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将。于是,他顾不上浑身的疲倦,借着昏暗的灯光,大步流星地来到了主将的营帐。
这会儿,李大亮也没有睡,而是独自坐在帐内翻阅随身携带的兵书,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见是薛万彻,脸上掠过丝笑容。薛万彻立在亮着灯的几案前,向主将拱手施了个礼,然后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李大亮听了,心头不由一惊,意识到自己于不经意间犯了个天大的错误。的确,军队新到,却不设防,这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也。他经薛万彻这么一点拨,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不免有些惊慌地问道:
“薛将军,你说的有道理,非常有道理。只是……今我军营寨未稳,将士疲乏,敌军真的前来劫营,我等该怎么办才好呀?这……这如何是好!”
“将军勿忧!”薛万彻从容地说道,“在下料定天柱王今晚会遣军劫营,趁机击退我军。这对我军来说,既是危险,也是一举击败天柱王的机会呀!”
“此话怎讲?”李大亮把手中那卷兵书搁到案上,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薛万彻,急切地问道,“薛将军,你是否已有破敌之计?若有,请快说来听听!”
“不瞒将军,方才路上行走时,在下已寻得一计,自以为可化险为夷也。”薛万彻微微一笑,很有把握地说,“在下之计,便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李大亮沉吟了会儿,恍然大悟过来,兴奋得直曲指敲着几案大声嚷道,“妙,妙,此计甚妙!我军既料到天柱王今夜会前来劫营,那自然得暗中设伏,引其入寨,然后将他们围住厮杀。如此,必能大败敌军也。薛将军不但勇猛善战,而且智谋过人,令本将军钦佩之至啊!佩服,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薛万彻拱手谦逊道,“将军深知兵法,极善用兵,今既知敌军将前来袭营,自当有妙计破敌,在下洗耳恭听!”
“将军过奖了,哈哈!”李大亮笑了声,默然会儿,又接着说,“本将军料定,天柱王一定会倾巢而出,其来势汹汹。故而,我军当全力以赴,方能取胜。本将军以为,分兵设伏乃为上策。故而,本将军只能烦劳薛将军及令兄各引一万人马连夜出营,伏于营寨左右两翼。等敌军入营,与本将军合围敌军。”
“将军之计,正与在下不谋而合!”薛万彻兴奋地笑道,“好,在下回营后立即与兄长引兵出营,设伏于不远处的山丘之侧,以待敌军。”
“好,那就有劳将军了!”李大亮点点头,语气温和地说道。想了想,他又补充句,“本将军以为,天柱王当三更率军前来,如此将士可休息段时间。”
“在下也是这么认为,然设伏当得趁早,以免临时出兵,造成混乱,同时也易被敌军察觉。”薛万彻答道,“故而,在下现在就回营引兵前往山丘埋伏。”
“薛将军考虑周到,本将军便可高枕无忧!”李大亮很放心地笑道,“薛将军,天柱王此贼老奸巨猾,你可得当心哪,千万别让他察觉我军行动。”
“是,将军!”薛万彻拱手答道,“请将军放心,在下一定处处小心,不让敌军觉察到一丝动静。事情紧急,在下就此告辞!”说完,一转身出了营帐。
回到营中,薛万彻把主将李大亮的指令向大哥薛万均传达了遍。薛万均也认为此计甚好,便欣然受命。接着,兄弟俩便开始调兵遣将,不到半个时辰,两万人马就调遣完毕,静候命令。不一会儿,薛万彻、薛万均便领着各自的人马出了营门,分道朝各自的目的地奔去。为了不惊动敌军,他们没有点燃火把,人衔枚,马勒口,摸黑悄悄地向黑乎乎的山丘靠近。没过多久,他们便到达了山丘,埋伏在山丘之后,静静地等待着敌军的到来。
果不出薛万彻所料,三更时分,天柱王率军出了营寨,朝唐营飞快地奔来,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很快,吐谷浑三万兵马来到了唐营前。天柱王横刀立马,借着微弱的光亮观察起唐营动静。他看见营内十分安静,没有丝毫戒备,心中不由一喜,以为李大亮是头蠢驴,根本就没料到今晚自己会前来劫营。他仰天哈哈一笑,大刀一挥,喝令部下立即进攻。顿时,静谧的夜空中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吐谷浑将士的确剽悍勇猛,没过多久就攻破了营门,如山呼海啸般涌入唐营。其实,唐军早已做好了准备,但为了诱敌深入,他们假装仓皇失措状,且战且往后走。
天柱王见唐军一片混乱,甚是欢喜,一面纵马舞刀直往前冲杀,一面大声喝令手下拚死杀敌。吐谷浑将士瞧见唐兵如此不堪一击,一个个兴奋不已,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喊着奋力厮杀。李大亮借着火光瞟了眼形容凶狠的天柱王,也不上前迎敌,只顾拨转马头往后跑。天柱王岂能放过近在眼前的唐军主将,跃马挥刀直扑过去。李大亮见状,一阵暗喜,举鞭猛抽马背,那马如离弦之箭般直往昏暗处奔驰。天柱王见李大亮欲逃走,大吼一声,拍马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