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严重!不严重!西北天寒地冻,士兵们又食不果腹,通州那天杀的知州贪婪无度、上下勾结,不仅贪墨钱财,还搞得粮仓亏空,我都把刀都架他脖子上了他也拿不出军粮来!若不是萧小姐这万石粮草,士兵们哪里等得到朝廷派来的粮食啊!”刘将军连连摇手,一边控诉一边红了眼。
萧云锦轻叹一声,示意止青将刘骁扶起,无奈道:“我其实也是有私心,毕竟家父与家兄也在西北,我只有以这样的方式略尽绵薄之力。”
“不论如何,萧小姐是实实在在救了数万弟兄的命!”刘骁又是一揖。
萧云锦摆摆手,岔开话道:“辎重部队启程了吗?可与赤州联系上了?”
“送往定州的粮草两日前已启程了,但赤州……”刘骁面露愁苦。
“赤州如何?出什么事了吗?”萧云锦心头一突,忙追问。
刘骁压低了嗓子,有些焦灼:“四日前西北突降大雪,西梁军突袭赤州城,我军伤亡颇重,随后赤州就再也没了消息传出来,前去联络的人也没了消息。”
萧云锦心头一跳,呼吸不由自主地有些慌乱:“那粮草呢?也没送去?”
“我也是再三思考后觉得不能再拖了,所以命部下将剩下的粮草装车,连夜先往赤城去,至少途中尚能与凉州、肃州的守军接洽。”
萧云锦稳了稳呼吸,“带我去看看。”
*
地下粮仓内干燥阴暗,仓壁上挂着三五盏明明灭灭的烛灯照不全径深三丈的粮仓,仓四周铺着干燥的谷糠、板席,原本满满当当的粮仓如今以空了大半,只剩小部分堆在角落里。数百位裹着棉布衣的青壮年男子扛着麻袋从不宽敞的仓门挤出来,小心谨慎的从庄子后门绕出去。
庄子后一片低矮的荒山下停着数百辆板车,绵延的辎重部队排进山里,瞧不见头,披甲执锐的士兵往来检查着装备。
胡掌柜一面盯着民工将粮草装车,一面念念有词地核对着手里的账本。他一抬头,便瞧见穿着一身石青色男装的萧云锦从庄子后门出来,后面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人高马大的刘将军。他忙迎上去。
“小姐舟车劳顿,应该多歇息才是。”
“无妨,车马坐久了也乏,出来活动活动。”云锦见来往搬运的、装车的劳工都井然有序,心里对胡掌柜做事更是赞赏。
“都装好了吗?”
“差不多了,天黑之前肯定能出发的。”
“账目核对得如何了?”
胡掌柜将手里的账册捧给云锦,“请小姐过目,各府上看在小姐的面子上,给我们的粮价都是压低了的,再加上沿途零散收的,一共收了粟米一万一千三百六十二石、稻米六千七百一十五石、小麦三千五百四十九石,除了咱们自己留下的一千石,其余都送去了西北前线。按照小姐的吩咐,各处粮食都是仔细检查过的,绝没有腐化、变质的情况。”胡掌柜见刘将军十分识趣的走开,才低声道:“只是小姐前前后后给奴才的一万两,如今也剩得不多了。”
萧云锦略略翻过账册,记录条理明晰,每一项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嗯,胡掌柜做事我自是放心的。”
胡掌柜躬身,眉开眼笑道:“谢小姐夸奖。”他顿了顿,指着勤勤恳恳搬运粮食的劳工,问道:“只是还有一事请小姐示下。按照小姐吩咐,奴才在流民中招了一百位民工,都是劳力好的精壮汉子,听说每日两顿饭、隔日吃一次肉便来了。奴才优先选了些拖家带口的,还是按照一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付给他们。只是,往后这些人如何安置?”
萧云锦抬眼略略扫过,他们大多穿着有些旧的棉袄,年纪二十到四十多不等,身形消瘦,肤色黝黑,骨节粗大,手掌粗糙,行走间步履稳健,鲜有交头接耳,有几位年纪稍大的佝偻着背,瞧着便是常做农活的模样。
云锦目光沉了沉,待战事平息,这些流民大多还是会回原籍的,但如今西北战事焦灼,通州又乱成一锅粥,放他们回收容所怕也是要挨饿的。
她指了指庄子后那片荒山,问道:“那片山可有主?”
胡掌柜摇了摇头,“奴才盘下这庄子时便查探过了,这一带人烟稀少,除了一里外有两个村庄,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人,也都是无主之地。”
云锦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等过些日子通州新官上任,你就拿着帖子去拜访一番,将这荒山买下来。山下修农舍居住,山上交给他们开垦出来种田,收取部分租金。等来年战事平息,他们愿意留下还是愿意回原籍,都随他们去吧!”
“是!只是奴才听说现任知州四处筹钱,咱们怎么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把山买下来,说不定还能压压价!”胡掌柜有些拿不定主意,试探道。
萧云锦微勾嘴角,轻哼一笑,“连你都听到了你以为你皇上不知?”
“那为何……”
“为何皇上还不对通州知州下手?”萧云锦甩了甩袖子转身回了庄子,避开众人后才道:“通州知州横行无阻这么多年,在朝中定是有人撑腰的,皇上动不了那人但又不甘心国库被偷,便任由消息从朝中传到通州,任通州知府从往日勾结的官员那儿要了钱来填补国库窟窿。等时机到了,再派钦差大臣肃清通州官员,到时候抄家流放也好,砍头也罢,皇上总能多找点补贴回来。”
胡掌柜目光一亮,恍然大悟,连连赞道:“还是小姐聪慧!奴才怎么想也想不出这其中关节!不过,这个时候再跟通州知州往来不就告诉世人他们有勾结吗?”
“如果知州手中有把柄,比如来往书信、账册,他们也不能作壁上观啊!”云锦顿了顿,又幽幽道,“况且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皇上也心知肚明,只是互相不戳破维护一个相对平衡罢了。皇上不昏庸,这个时候把私底下蠢蠢欲动的人已经记下了,只是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心底有个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