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格外早,暮秋时节,风中已吹起了冬季微微的寒意。
柳氏在大理寺关押了数日后,一干陈年旧事被翻得干干净净,曝于日光之下。在何驸马难得的寸步不让和何家家长拿子嗣施压之下,昭仁长公主不知是因为愧疚之心还是因为其长子血脉存疑,终究做了妥协,上书皇帝,做主将柳氏和庶子女接进公主府,喝了主母茶,记庶子名上族谱,面上功夫做了个十足漂亮。恰逢宁王世子与王家小姐大婚将至,皇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才渐渐从公主府移开。
而打从何驸马豢养外室一事暴露,姚明华隔三差五地往萧府跑,每回来便与沈文澜在朝阳阁里关上门说些什么,眉目间皆是愤愤不平之色。
赏菊宴一事后,沈文澜便替萧云锦惴惴不安了好些日子,又联想到姚明华与她说的有人秘密给他父亲送信,告知舞阳郡主所作所为一事,私以为甚巧。怎么姚府查了一年都没查出来的人,赏菊宴一过便被人送上门了?虽隐隐怀疑是否是云锦作为,但又觉得云锦应当没有这般手腕得知这等秘事。眼见着公主府的风波渐渐平息,她又开始忧心若真是云锦暗地助力,公主府那边又会找云锦的麻烦,所幸与林氏两厢一合计,打算以云锦在公主府受惊需要静养为由,暂时送她去城外柳庄的庄子里避避风头。云锦想了想,去庄子里倒更方便她行事,便答应了。
走了趟戚府回来,这厢刚吩咐柳庄的下人收拾好庄子,那厢锦绣院上上下下便收拾起了萧云锦的行装。
虽说不过是住上月余,但对于萧云锦这样锦衣玉食养大的尊贵人儿来说,吃的用的无一不精细。虽然萧云锦再三强调一切从简,但一屋子丫鬟生怕她去了庄子里受委屈,大到衣衫被褥,小到玉碟汤匙,一股脑儿地将她常用之物整整收拾了两大马车出来。
萧云锦无奈地看着青鸾将她近日把玩过的玉连环、孔明锁、万花筒塞进箱子里,还嫌不够似的要把她塌边摆着的宫灯也带去。
萧云锦忙拦下她瞠目道:“那庄子虽在乡下,但也不至于连灯也没有吧!”
青鸾却绷着脸郑重其事道:“姑娘夜里爱看书,乡下的油灯点着不甚亮,看书伤眼睛!”说着又转身跟莺歌说话,“我不跟着去庄子里你晚上注意些,一定要记得给姑娘把灯点上,多点几盏亮一些。对!我再去库房多拿两盏灯带上!”说罢便去找王嬷嬷拿了库房钥匙开库房门取灯去了。
莺歌慢慢转过身叹口气道:“姑娘别怪青鸾,咱们去庄子上住那么久,她心里不好受呢!”
云锦无奈,但青鸾性子沉稳,历来又是阵得住人的,真带上她,到时候怕是不好行事,只得讪讪笑道:“这院子还得青鸾看着,离不得她呢!”
莺歌也不说话,默默地将她的衣衫首饰装进箱子里。
百鸰抱了一件雪白如意祥云纹兔毛皮披风进来,内里厚厚一层兔绒毛瞧着就十分暖和。她看着莺歌把披风塞进箱子里,不解道:“姑娘不是去庄子里住一个月便回来吗?要带这么厚的衣裳?”
莺歌手下不停道:“今年冷得早,乡下又不比城里,什么都没有的,多备些总是好的。”
百鸰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也不思考一下同是在一个永兴城,乡下能比城里冷到哪儿去。
说话间青鸾便从库房回来了,她看了看天色忙催促丫鬟小厮道:“时辰不早了,马车都在外面等着呢,手脚都快些!”又皱着眉轻声叹道:“姑娘从没离府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去了庄子里会不会认床。”说着有意无意将眼神往床塌上瞥,似乎想将那床塌都带上一般。
萧云锦生怕青鸾又想出些什么来,忙起身往外走,摸了摸院子里看着人来人往有些无措的呦呦的小脑袋。几个月养在院子里,呦呦长大了不少,头顶生出一双短短的鹿角来。它亲昵地拱了拱萧云锦的手,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盯着萧云锦。
云锦蹲下身,将呦呦半抱在怀里,拿了新鲜的草来喂它。
“青鸾,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替我好好照顾呦呦,每天记得换草,天凉了就把它带屋里去。”
青鸾终于不在惦记屋里的床,点头道:“姑娘放心吧,奴婢记得!”
云锦终于在萧府一干人等的陪同下上了马车,临行前,萧怀瑜饶是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并且表示一到休沐便去看她,才忐忑不安地放行。
柳庄位于永兴城北郊,因庄子旁一条河两岸生了成排的柳树而得名。柳庄背靠一座不高的小山坡,庄子前有百亩良田,包给附近的村民栽种。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了小半日,才在临近黄昏前到了柳庄。柳庄的马管事早早的带着一家六口和庄子里的下人候在门外,远远的见着一行威风凛凛的侍卫护着一架精致华丽的马车过来,忙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殷切地迎上去。
马车缓缓停在庄子门前,车内先后下来了三位面貌和穿戴均不俗的女子,马管事圆眼往三人身上一转,心下笃定那位容貌更秀丽,衣衫更精细的领头女子便是自家小姐了,正要上前行李,却见那女子又回身撩起了帘子候在车旁。
庄子里一众下人只见车内伸出一白皙纤细的手搭在那女子手上,随后一身着水绿色山茶花穿蝶立领大袖衫、茶白色蝶穿花下裙的女子下了马车,女子肤若瓷玉、眉眼如画,面目娇艳却不风情,亭亭立于这乡下田地间,宛如一位九天仙子下凡尘。柳庄众下人轻轻吸了口凉气,暗道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物。
还是马管事先回过神来,上前半步躬身行礼道:“柳庄管事马广德携柳庄众下人拜见小姐!”
柳庄下人忙随着马管事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