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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我们在一起吧

听说,学校有一个人,她可以代你做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通常这些事情不是冒险违规便是犯法,只要你付得起代价。比如在看不惯的人的棉被上浇水,比如将一个倒霉的宿舍摧毁,比如毒打不顺眼的老师,更比如提供枪械刀具各式毒品。

她现在走在廊道里,穿着黑色的小风衣,白色的小靴子,身材高挑,背影看上去不输任何人。然,她走过的地方,熙攘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敛声屏气,待她走远复又热闹起来,兴奋的讨论。

“虚伪。”她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听着身后各式各样的版本。渐渐走远,在一个宽大的石柱边站定,点了一支烟,并不抽,悠闲的夹在指间,看着烟气袅袅升起。

烟燃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路的尽头出现了韩畅暖的身影。她一面走来,一面东张西望,看见周妍稍稍愣住,再次拿出不知何时出现在包里的纸条,确认:中午十二点,2号教学楼下,准时见面。

“你……找我?”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与周妍隔着一定距离,不敢靠近。

那个传说中的人物笑了笑,从口袋拿出一个黑色塑料瓶子伸过来,“喏,你要的东西。”

虽不知道是什么,但韩畅暖已确定里面装的不是好东西。贺贺,竟然与周妍有交易!她略一迟疑,将瓶子塞进包里。

“奇怪,还有人说你善良。”周妍掐熄烟头,高高的抛进垃圾桶里耸了耸肩,“更奇怪的是,也有人说我善良。”

她忽而笑了,似乎觉得很可笑。

“是叶年华吧,他说你的心里住着天使。”韩畅暖试探着说道。

周妍脸色一白,加重语气,“天使?他的眼睛让狗啃了。”她又掏出一支烟,真正抽起来,吸了一口,用力的咳嗽。

韩畅暖扇动着手背驱散难闻的烟味,却是一句话不再说。

“我听说前几天张戈怡找你麻烦叶年华帮了你。”她吐出一个烟圈,趋于平静,漫不经心的说,“他一直觉得是我唆使手底下人干得,你觉得呢?”

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韩畅暖。

韩畅暖一时拿捏不准她说话的重心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缓缓眨了两下眼笑道,“本来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现在见了你,我知道不是你。你必定不屑这么做吧,所以也懒得解释。”

“似乎真的变了个人,”扬一扬眼,周妍笑得高深莫测,“这样子看来,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谣言?”她好奇的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女生们散播谣言和添油加醋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他好像说过,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类型吧。”似是倦极,周妍迎着太阳闭上眼睛,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的人。”

好久她都没有再出声,韩畅暖以为她睡着了,悄悄走开。坐在石柱边的女孩忽然睁开了眼睛,闻了闻手指间残留的味道,金刚粉的味道。

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那个据说软弱善良的女生用来做什么,杀人么?她低声笑起来,善良的人根本不存在不是么?只是有人将阴暗隐藏的很好,叶年华你懂么?

……

谣言,成长的速度超出想象。

贺贺为什么住院?内部消息有言她是怀孕了去做人流,那段时间江新凉可一直陪着她呢。两个人住在一起,总有孤男寡女的一天。

别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脚踏两船的能力可厉害了。那边为江新凉做着爱心便当,这边把叶年华给勾到了手。

可不是,江新凉不搭理她那会儿,她到安分守己。自从某天早晨两人一辆自行车甜蜜来上学之后,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以为帅哥到手,不再珍惜,转战主席大人了。

听说前几天终于东窗事发,江新凉和叶年华大打出手。从伤势上来讲,似乎叶年华赢了。

周妍说她很快就会知道,她果真很快听到了流言蜚语,精彩得如同连续剧。韩畅暖蹑手蹑脚走进供走读生休息的大厅,窗边趴着几个小憩的女生,小鱼斜躺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向她挥手。

“以前不管他如何漠然,你都雷打不动的将便当送到他手中。虽然每次都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小鱼挪了个位置给她,掀开桌上的便当盒,“现在,你让我代为送过去,他竟然吃光光了。难道,是我的魅力?”

说来也怪,这几天号称永不退缩的贺贺,放弃了送便当这样一个增进感情的机会。更奇怪的是,从不吃她的便当的江新凉,终于开了尊口。

“对,小鱼有杨贵妃的魅力,没有人可以阻挡。”她笑道,瞥一眼空空的盒子,“他有没有说什么?”

“我说‘贺贺给你的便当’,他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她是贺贺,是贺贺啊’,我是不是无意中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小鱼推推她,“总觉得你俩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你真的和叶大主席在交往?老实说,贺贺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因为别人说的不是我啊。韩畅暖微微笑,眼睛一亮一亮,“老师教育我们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我正在慢慢体会。”她透过窗户看出去,窗外的几株花在初秋开得格外热烈,“你也感觉到我们之间有异常吗?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好像刻意躲着我,在挣扎什么。”

这几天都没有回家的江新凉,虽然每次打电话通知江太太时以各种各样的派对为理由,但给她的感觉却是刻意回避。有时候她莫名的觉得他不想看见的不是贺贺,而是韩畅暖。

真是疯狂的感觉。

“总比你们之前一潭死水的样子强,”小鱼露出一个和吴妈很相似的表情。这时,寂静的走廊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江新凉,是江新凉来了。”小鱼转过头莫名的兴奋大叫,窗前仅有的几个女生抬起头,看向这边。

江新凉似乎消瘦了许多,下巴扎拉着几根青色短须。他的眼神清亮,从进来起就一直专注的看着韩畅暖,直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江新凉强行带走贺贺的流言不胫而走。

严格说起来,并不是强行带走。江新凉的脚步太快,韩畅暖几乎跟不上,手被抓在他的手里,看上去就像是被拖走的。

“我们在一起吧。”

教学区的南边,还没有规划楼栋的计划,放任成长着大片大片的修竹。通向教学区的是一座没有弧度的石桥。桥下的水长年累月的长着水藻,看上去绿油油的一片,吸引了不知名的水鸟。

韩畅暖站在桥上,诧异钢筋混凝土的城市竟有如此自由的水鸟,江新凉说了一句更让她诧异的话。

把她带到大自然下,说“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恋爱,就是交往。她看着他的眼睛,清澈得不见底,真诚但是急。

“那,就在一起吧。”然,她没有问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态度转了这样一个大弯,过了许久点了点头。她相信这是老天的安排,用这样的方式重逢。就算是命运不怀好意的玩笑,她也接受。

分开,已经太久了。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爱。所以,好不甘心。

江新凉轻轻一提身,坐到桥栏上,偏头感兴趣的看着啄食的鸟儿轻声说,“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勇气和信念全是来自你,所以将来不要怪我。我努力的想要偏离轨道,承担了太多太多。”

“我不会怪你。”她似知道他在讲什么,又好像完全不明白。但这都不妨碍她奔向他,坚定的说,“永远不会。”

那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水中滑翔了一圈,展翅飞向天空。穿过林子,翅膀带落了数片竹叶,飘下来。

风轻云淡,阳光明媚,天气很好。

“那个,你和周妍什么关系?”韩畅暖突然有些窘迫的问道,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他笑了笑,促狭的意味更浓,“据说她喜欢我,不过我不认识她。硬要扯上点关系的话——听说她的弟弟喜欢我的女朋友。”

“是指我吗?”她竖起食指指着自己,脸上淡淡绯红。见对方笑意更深,她忙把目光移向别处,最近闹得厉害的传闻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啊,叶年华是她弟弟!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

她失望的叹气,“竟然是姐弟,我本来以为其中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呢。”

“都不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周妍的母亲再嫁,只是名义上的姐弟而已。”他心底的一根弦被触动,明朗的表情褪下去,有些羡慕的说,“多好。”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多少愁思!

韩畅暖侧头看着他,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桥上的两个人,同时陷入沉思,成了别人的风景。

……

“滚。”

几棵竹子摇晃几下,便见微风一动,一个身影鬼魅般悄然出现。突兀的打断别人谈话的主席大人丝毫没有觉得不礼貌,反客为主,冷冷下了逐客令。刚刚交易成功的可怜同学,不由自主的把手藏到身后,额头冒出冷汗,不知所措的看着面部表情的大姐大。

“滚,”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然我把这件事上报学校。”

“我……我马上走。”

叶主席平常嬉皮笑脸,翻起脸来却六亲不认,恐怖得很。尤其面对周妍时,随时都有飙的可能。识相的同学立刻逃得远远的,剩下两个人,一个瞪着眼睛,一个无畏无情。

“怎么,终于决定大义灭亲了?”周妍满脸嘲讽,夹在指间的烟愈燃愈短,终于烧到皮肤。她犹不察觉,声音犀利,“那个学生平常家境困难,平日行事低调,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你猜他刚刚从我这里买了什么?”

她看着他,“五千块钱的奖学金评比,他是两个人选之一。我只不过告诉他,如果对方吃下毒品的丑态曝光,自然被取消资格。”

“你卖毒品?”他震惊,扣着她的肩膀,“你选择自己堕落还不够,还要拖着无辜的人一起下地狱。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不过几颗******而已,偷偷下在杯子里神不知鬼不觉。你怎知他心里就没有这样的想法,我随便点拨两句他便领会。人心,从来都是如此。”她倔强的咬着唇,毫不示弱。

“你就是要把别人变得和你一样是不是?看着别人一点点走错你很开心是不是?”手下用力,叶年华逼迫着质问。

曾几何时,女孩单纯善良,笑容如空透的精灵。他依然记得初次见面,她一身火红,在雪地里火般温暖。而今,这团火越烧越烈,灼伤了多少人!

“呵呵,你还真是了解我呢。”她低声笑道,“助纣为虐,将别人心底的小恶魔喂大,最后反噬,是多么痛快的事。我呢,天生就是毒蛇,见不得别人好。很早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么?”

很早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么?

他慢慢松开她,记起多年前她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那一年,他和她在公园里被父亲的仇敌绑架。那人不急着勒索,两天来以折磨他为乐,致使他最后陷入昏迷。醒来的第一眼,却看到她手执匕首,捅入那人的腹部。

鲜血弥漫,他呆呆的看着,恐惧的不让她靠近。她在他眼底清楚的看到厌恶,于是冷冷的说,“我是黑帮老大的女儿,很早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么?”

黑帮老大的女儿,所以要走那条路吗?

叶年华的目光穿越记忆,定格在笑容残酷的女孩脸上,“姐姐,叶家有能力撇清和黑道的一切关系。”

仿佛被刺激,周妍在唇上咬出血丝,大声道,“那是我的父亲,无论如何都断不掉的血缘。我血液里流的就是嗜血的因子,天性如此。我就是一天不害人,一天就心里难受。”

桀骜的扭过头,恰看到斑驳阳光下,桥上攀谈的两个人。她手指一伸,喉咙里发出笑声,“你不是暗地里叫人宣扬喜欢她吗?叶大公子果真率性而为,喜欢一个人便闹得满城风雨。所幸告知你父亲,叫他知道得了个好儿媳,一高兴说不定连病都好了。”

“你既然知道他卧病在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看他?他一直当你是亲生女儿,从来没有亏待半分。”叶年华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目光稍作停留,随即转到她身上。

“家?”周妍冷笑,“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一看到你父亲伪善的脸我就恶心,他如今身染重病便是报应,早早死了即是阎王开恩。”

“你住口。”容不得任何人侮辱父亲,叶年华高高举起手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她亦扬起头,睫毛眨也不眨,不躲不避。

然,那手掌终是打不下去,停在她耳边,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不要逼我讨厌你。”

“你早就讨厌我了,不是么?从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打架,第一次与人交易。在你心中,我早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不是么?我是大染缸,从上到下从里到内,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不是么?”她的眼波平静,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盯着叶年华。

三个“不是么”问得他哑口无言,沉默半晌道,“不是的。”却不知道不是的是什么,他的态度无疑一种承认的方式,比之言语更伤人。

周妍忽而又笑了,明明阳光的午后因她的笑容笼上看不见的阴影。

“可是,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同样是染缸出来的女孩呢?”她的笑里添了讥诮,和静待好戏的残忍,“见不得污秽的叶大公子,你猜那个叫贺贺的女孩从我这里买了什么?”

“她才不会在你那儿买东西。”虽无深交,但叶年华深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毫不犹豫的维护韩畅暖。

周妍轻笑出声,不急着说话,朝桥上的人投去淡淡一瞥——那个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和外表极不相符的光彩。叶年华见她一派从容,又知道她不屑说谎,心下也有了怀疑,没了先前的底气。

“我要走了,下次不要再在我交易的时候冒出来,否则……”周妍没有说下去,走过他的身畔停了停,“她跟我买了金刚粉。你去问问她做什么用的,我也很好奇。对了,金刚粉你知道是什么吧,慢性毒药,杀人无形,很高明。她是第三次跟我买这个了。”

她渐渐走远,留下这样一个秘密。叶年华怔了片刻,手机便在这时“嗞嗞”的震动起来。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叶经理,出了一点事。”

……

一堂课结束的时候,叶年华高调的走进了韩畅暖所在的教室。好多人都认得这位学生会主席,结合近日的绯闻,底下登时一片窃窃私语。加上一个小时前,绯闻中的另外两个主角手牵手走进教室,叶年华的到来更增添了神秘色彩。

“看样子我很受欢迎嘛!”叶年华这样理解女孩们的交头接耳。

韩畅暖眼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立即撇清关系的往江新凉身边靠了靠,“您老要是有事找我,派人来通传一声就是,不用亲自过来。”

叶年华咧开嘴绽放了一个很假的笑,“不亲自来显不出我诚意。”瞄一眼坐在她另一边的江新凉,他压低声音继续说,“我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找你。”

江新凉淡淡看他一眼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被他戳破心思,叶年华讪讪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会儿说很重要,一会儿说没什么大不了,你到底想说什么?”韩畅暖白他一眼,一指江新凉,“他是我的人,你放心说吧。”

“你的人?”叶年华眼睛一亮发现了新大陆,“你们在交往?他是你的男朋友?”

他兴奋的有点过了,江新凉微微笑道,“难道你也想做她的男朋友?”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连连摆手,选择性的把自己曾经的图谋忘得一干二净。顿了一下,又加上一句,“但是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向你借来一用。”

“希望没有那么一天。”

江新凉与韩畅暖对望一眼,一种温馨默契的感觉萦绕期间。叶年华困惑的喃喃自语,“怎么觉着这两人像恋爱了很长时间呢。”

“今天在太平洋上又打捞上来一具失事时的尸体,据说浸泡时间太长,滋生了一种可怕的病菌。”他好像终于说到主题,“政府给予了高度关注,我们联合医院正处理此事,不知道又要砸进去多少钱。”

韩畅暖对此事兴趣缺缺,横竖她自个儿的身子早早躺冰柜里了,安全的很。“这就是你要说的徘徊在重要边缘的事?”她怀疑的看着边上眼光闪烁的少年,他的耳根微红,好似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她最近应该没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吧?

“如果牵连到韩畅暖我会再打电话给你。”叶年华起身,做出要出去的样子,脚却定在地上,不见移动。

她紧张的去看江新凉,提及韩畅暖,他的神色未变,回给她一抹似有深意的笑痕,让她觉得像……狐狸?

两边空道上不时有同学故意走来走去,侧着耳朵想听一两个关键词。叶年华以狠厉的目光将这些人驱逐,贴着韩畅暖重新坐下,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你跟蚂蚁说话呢。”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叶年华无奈微微提高声线,却仍是压得低低的,“你跟周妍买了什么?”

“你跟踪我还是跟踪周妍啊,这种事你都知道。”韩畅暖从包里拿出那个塑料瓶子,左右端详,“理论上说我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实际上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真的不知道?”

叶年华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惊慌或者无措。但是没有,乌黑的瞳仁璀璨如钻,除了疑惑别无其他。

她刚跟我买了金刚粉。

金刚粉你知道是什么吧,慢性毒药,杀人无形,很高明。

她是第三次跟我买这个了。

这些话依依浮现在脑海里,他霎时分不清是谁在说谎。

“给我看看。”江新凉目不转睛的看着叶年华的神情忽地说了一句。拧开盖子嗅了嗅,他皱起眉头,与叶年华对视却是一言不发。

周妍贩卖的一向是游走法律边缘的物品,韩畅暖略有所闻,不禁手心出汗结结巴巴问,“是……什么东西?”

“一般的化学药品而已。”他淡淡说道,收起瓶子装进口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忘记还给韩畅暖。然后嘴角弯起一个轻微的弧度,“叶主席,你应该知道这里面装的只是一般的化学药品吧?”

那是男人之间才看得懂的微笑。

“我现在知道了。”叶年华会意一笑。

而韩畅暖,看看左边的少年,再看看右边的少年,若有所思。那个瓶子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疑问,带着不可告人的滋味。但她没有来得及弄清楚,一大堆事情接踵而来,使她迅速忘了这件事。

首先是密集的约会。

看电影、爬山、去海边、攀岩、玩鬼屋,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可以在短短的五天之内,一边上课一边做这么多事。

江新凉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虽然开心,却免不了疲惫。

“我好累,四肢无力,脚底都起水泡了。”那次爬完山回来后,她筋疲力尽的躺在沙发上,伸着脚掌让他看累累伤痕。

而这之前,江新凉翻着一本叫《海上日志》的书,说不如把明天下午的课跷掉,去海边吹风。

“明天傍晚,成千上万的小海蟹爬上海滩,难得一见哦。”他把她的脚放在膝盖上,用棉棒沾了药膏涂上去,轻轻吹气。

她失笑,“别以为我不知道,每天傍晚小海蟹都会爬上海滩的。我当然很想去海边啦,可是真的很累,过几天再去好不好?”

“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有精神了,脚不能走路我背你。”他执拗的不改变计划,“过几天有过几天的事情要做,我想和你多去一些以前没去过的地方。”

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韩畅暖摇着头不答应,“以后时间多的是,慢慢来,总有机会去的,何必一定要赶在明天?

“就怕没有机会了,”他自言自语的低喃。

世事无常,无人料到以后会怎样,能做的只能是把握现在。他抬头笑道,“我难得一次大男人主义,你听话。”

那一笑明明满室生花,却有凋零的衰败。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那一句低喃,韩畅暖改变了主意,“好,夫唱妇随。”收了脚,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眸处浮出淡淡的苦涩。

玩,便玩得淋漓尽致。

一天二十四小时,却嫌不够,恨不得两人时时刻刻在一起,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要去的地方实在太多。

就像亡国之君亡国之际通宵达旦的宴会,极尽奢侈,贪图片刻荣华,因为知道明天敌人便攻进都城,一切繁华将不再。

从游乐园的鬼屋回来,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她突的想到这样不吉利的比喻。

等到研究成功,韩畅暖真正归来,谁又拗得过命运——江太太代表的命运?

江太太的房间隐约飘出京剧的曲调,这个养尊处优的妇人近来老喊头痛,常常半夜醒来难以入睡,听着咿咿呀呀的调子到天明。

韩畅暖爬起来,心绪不宁,赤脚走到窗户边,呆呆站了几分钟。

“喂,”相隔的小门不知何时被推开,江新凉神秘的向她招手,“到我房间来。”他的背后,有火光从门缝里透出。

那一声喂,韩畅暖忽地想起,他好像从未叫过她贺贺。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她应声过去。江新凉微笑不语侧身让她进房,房间内的景象一下子映入眼帘,她忍不住惊叹,“天,好漂亮。”

地板上点满了五颜六色的蜡烛,各种各样的形状,装在漂亮的水晶烛台中,从门口一直摆到墙边。细看之下,似乎摆成了一个字,她一时看不出来。眼前尽是迷离绮丽的光芒,交织成恍恍惚惚的幸福。

“就知道你是这副反应,不枉我辛辛苦苦摆了一个小时,腿都蹲麻了。”江新凉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穿过散发着水果香味的火光,引她到阳台上。风从阳台上吹进来,烛光摇摆不定,随时要熄灭的样子。

韩畅暖连忙拉上玻璃门,透过玻璃看里面满室的光晕,“像天堂呢,温暖而美丽。小新,谢谢你。”

特别的称呼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她没有察觉,江新凉也并不觉得奇怪,睫毛微闪,“你喜欢就好。我想要天天给你惊喜,只怕脑细胞不够用。”

“嘻嘻,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够用?我不贪心,一个星期一次惊喜就够了,你存着点,留着以后用。”贴着玻璃的女孩巧笑嫣然,定睛看了又看,“是个字是不是?可是从这边看是倒过来的,我认不出来。”

江新凉拉她做到地垫上,轻轻拂过她的发丝,“你认不出来我便不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这么神秘?”韩畅暖挨着他,不甘心的追问,“告诉我啦,不然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来我这里。”江新凉看着她娇俏的侧面,心念一动,“坐着别动,我来给你画张素描。”

目光低垂,一双赤脚攀叠在一起,努力的汲取温暖。他脸色一变,把那双脚抱进怀里,“很冷,怎么又赤脚了?”

韩畅暖往里面伸去,心满意足的抱着膝盖,却不去看面前清亮的瞳眸,“因为我想让你给我取暖。”

赤脚,她在害怕的时候会赤脚。脚底冰凉,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折磨。

“……”江新凉静静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在你身边,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哪有害怕,”她避开他的目光,用脚推他进去拿画笔和纸,“不是说要给我画素描吗?画完了我给你打分。”

他不再问,身影很快融进一片光晕中,蹲在墙壁的一角翻找画具。从韩畅暖的角度看过去,火光摇曳,她竟然看不清楚他。一摸脸颊,才知原来是流泪了,折射的光模糊了眼。

她害怕什么?

离别,她害怕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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