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张纲还未下榻,皇甫规便径直入门而来,拱手朗声道:“文纪兄。”
张纲疑惑道:“威明深夜而来,所为何事?”
皇甫规卖了个关子,“文纪可知今日牧马坡一战,匈奴首将是谁?”
这一问,张纲只觉头大如牛,道:“威明可是消遣于我?我不曾亲临沙场,从何而知?”
皇甫规于左侧坐下,说道:“文纪有所不知,此战,贼首乃是匈奴休利王子!”
张纲豁然起身,言道:“此话当真?”
“当真!”皇甫规断然道:“根据俘虏的匈奴士兵,和斥候回馈的情报来看,确是匈奴王子!”
张纲手捋短须,陷入沉思,片刻方道:“那可曾将其擒获?”
皇甫规摇头。
“唉~”张纲悠悠一叹,“即没有擒获,威明又何必将消息告之于我,使我空然欢喜!”
皇甫规又道:“话虽如此,然我命军士打扰战场之时并未见其尸首。”
张纲若有所思:“威名的意思是说…这匈奴王子还活着?”
皇甫规重重点头,“如今匈奴与大汉仅长安一城之隔,我想,我猜想这位匈奴王子依然还逗留在我军境内。”
张纲细细一思,若休利王子想越过封锁线,重回匈奴大营,必然经过长安。
当即道:“即使如此,可命人将此人相貌画成图像,遍贴长安乃至三辅各郡县,张榜缉捕,一旦拿住即刻来报。”
皇甫规心头一凌,沉声道:“明白。”
………
再说涂弥,背着休利,在山中躲藏藏走了整整一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天亮时分走到了长安城外,看到城楼上刀枪明亮、剑拔弩张的官军,马跃长长地吸了口气,这里已经是官军的势力范围,况且又与匈奴大军对峙僵持已久,城中自是戒备森严!
从凉州陈仓贯连到长安轄下的潼关,都在汉军的控制之下,除去长安,要想逃脱虎口只能绕道汉中,走葭萌关出凉州了,不过此行路途之远,太过不切实际,实为下下之选,况且多留在汉军控制的地区越久就越危险,当下之计只得铤而走险出长安了。
涂弥左右无计之际,休利王子望着长安高耸的城墙悠悠一叹,“涂弥~我们回不去了。”
涂弥闻言心头亦为之沮丧,却不肯言表,“王子殿下,此时此刻万不可轻言放弃啊。”
休利默然。
涂弥接着道:“五千将士葬送杀场,就连司畀大人也献出了性命,王子殿下若轻言生死,可对得起五千将士和司畀大人?”
“唉~”休利重重一声长叹,“非我轻言生死,实在是这长安城戒备森严,城墙十数丈之高,十里之长,难以逾越。”
涂弥亦为之懊恼,二人沉默半晌,忽见商县前往长安地官道上。缓缓驰来一辆华丽地四驾马车,马车镶金嵌银、玉石为饰,车辕上雕刻有彩凤祥瑞图纹。四周覆裹之帷幄皆为明黄色,尾随着百余军士,道不出的华丽,说不尽的气派!
“王子你看!”涂弥顺手指去。
休利定睛一看,顿时心生疑惑,涂弥又道:“不知这马车之中所载何人,竟有如此排场。”
“不……”休利罢了罢手说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乘驾的。”
“噢!?”涂弥疑惑,“以王子所见,车内所乘是为何人?”
休利淡淡一笑,道:“车中所乘之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他的身份我已猜中十之八九。”
涂弥很好奇这马车之中会坐着什么身份的人,道:“照我看来~非富即贵。”
“错!”休利断然道:“这车中所载,若不是大汉皇族的王子,怎么也得是皇室宗亲!”
涂弥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何……何以见的?”
休利嘴角扬过一丝微笑,道:“那年草原和汉朝和亲时,汉族公主所乘车辆,便是你我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四驾马车,马车镶金嵌银、玉石为饰,车辕上雕刻有彩凤祥瑞图纹。四周覆裹之帷幄皆为明黄色,大汉律令,唯有皇室子弟方能使用如此规格地车驾!”
休利贵为匈奴王子,所见所闻自然不凡。
车马啸啸。
?十数名金吾卫昂挺胸,身披金色披风,环侍车驾左右,顶盔上那一支支樱红地流苏直冲云霄,煞是威武。
休利又道:“而且你看,马车周围的将士,无论是气质或是衣着都不同于我们所见的汉军,因为这是皇族卫队。”
涂弥望着这马车,若有所思,神游天外。
?此时马车里忽然响起一声轻轻地叹息,两枚碧玉似地手指忽然从帷幄里悄然探出,将紧闭地车帘掀开一角。随行地金吾卫统领忍不住斜了一眼,一方美丽得就跟画里人儿似地娇靥霎时映入了他地视野,金吾卫地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愣了片刻,赶紧别开视线策马逃开,再不敢多看一眼~~
“噗哧~”
?马车里响起一声清脆地娇笑。掀开地帷幄又落了下来。
“王子!我有办法了。”涂弥一惊而起,计上心头。
休利闻言,心中先是一喜,而后转喜为忧,涂弥在有什么办法,又怎么越过这高耸的城墙。
涂弥道:“王子即说这车中所乘,乘乃是皇亲国戚,那么这长安城在怎么戒备森严,也不会去查汉皇宗亲的车队吧。”
休利神色一动,“你的意思是……”
涂弥点了点头。
休利亦觉得此计可行,前思后想之后,道:“然而,你我的汉话说的很是生硬,别人一听,就知我俩不是汉人,如何混进车队?”
涂弥笑道:“巧了,我常年进犯于汉朝边界,所以这汉话还是说的顺溜。”
休利将信将疑,问道:“说句给我听听!”
涂弥醒了醒喉咙,一字一句吐出四个字来“王…子…殿…下”
休利听着他说的如此生硬,虽说比自己要好一点,可在这些汉人面前,想要瞒天过海,估计是不可能了。
思索至此,休利心灰意冷不禁幽幽一叹!
涂弥见此,左右无计之际,心中一狠,顺手将身旁的炭火中抓起一颗红通通的火炭……
休利大惊,“涂弥,你要干什么?!”
休利正要伸手去阻拦,只见涂弥一昂首,将火炭送入口中,接着只听得“呲呲~”的一声低沉,自涂弥口中冒出一缕黑烟。
休利已被惊呆在原地,见的涂弥双眼充满血丝,面色憋的发紫,手中拽紧的拳头也被指甲掐进肉里,不由黯然泪下!
涂弥回首给了休利一个自信的微笑,“王子…殿下!”
听到这句嘶哑的问候,休利心头无比沉重,然而这句汉话听上去虽然沙哑,却像及了汉人的口吻。
休利眼中饱含泪水,正色道:“涂弥,此番若大难不死,我休利此生所有,与之平分!”
…………
“大人,前面山上有人~”
?一把警惕地声音忽然响起,吸引了金吾卫统领地注意,金吾卫统领深深地吸了口气,平抑下怦怦乱跳地心脏,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千步之遥外有一座小山,小山上鬼魅般峙立一骑,就像一头窥伺于侧地恶狼,浑身闪烁着阴冷地气息,似乎是意识到已经被人发现,那黑影一闪就隐入了山背后消失不见
“大人,会不会是马贼?”
金吾卫统领眉头一蹙,厉声道:“此地距长安已经不足百里,乃是京畿重地,安有马贼出没?尔等休要多疑,车队继续前进,天黑之前务必赶回长安,如若误了公主行程,唯尔等是问!”
“遵命!”
行无百步,忽然前方右侧缓坡一阵响动。
连绵起伏地缓坡之后,悠然响起绵绵不息的声响,金吾卫统领神色一冷,铿然抽出宝剑,策马护卫车驾之前,厉声道:“列阵。保护公主~~”
?十数名金吾卫以及百余名随行护送地郡国兵立即列成圆形防御阵,将豪华地四驾马车护于中间。
“格达达~”
众人游目望去,只见一人鬼魅般从山坡后面冒了出来,就像一匹阴险地孤狼,肃立于缓坡上。
那金吾卫将领见的对方只是一个人,不由稍稍安心。
马车地帷幄再次掀开,皓齿唇白、粉面如雪,一袭长裙丝毫未将她身体优美的曲线掩盖,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得见如此一位美人,若非仙子下凡,谁又会相信?阳翟长公主刘脩的美目款款凝注在马车正前方身材魁伟地金吾卫统领身上,脆声问道:“李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那位李将军回首望了刘脩一眼,忽然间心烦意燥,纵是他身经百战,也不由被这位公主的一个眼神所征服。
“哦…没…什么……事,前面…还想有……两个人!”一向说一不二,言词流利的李将军,忽然变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就是两个人吗,何必大惊小怪,有失身份!”刘脩淡淡一句话,可叫这李将军脸上无光。
“叫那两人近前来问话!”刘脩说道。
李将军闻言,当即派遣一人前去,领前方二人过来。
少倾,那二人近前,李将军观这二人衣衫褴褛,脚上连双鞋都没有,身上还有不少伤口。
刘脩待在帷幄之中,掀开一个口子,见此二人如此惨状,纵是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宫中长大的她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你二人是什么人,何故这般模样?”
那二人不是休利和涂弥,还会是谁,此时听的刘脩问话,方知这四驾马车之中所坐原来是个女子,听她的声音,犹如夜莺出林,十分悦耳,看样子,这位公主定然是个美人儿!休利心想。
“问你们话呢!是聋了还是哑了?”李将军见其良久未答,便开口喝道。
由于休利汉话说的不好,是以只能装作哑巴了,只见休利抬头吱吱呜呜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是个哑巴。
“哦!原来真是个哑巴啊!”李将军不禁一笑。
一丝狠色自休利眼中一闪即过。
涂弥连忙用嘶哑的喉咙说道:“我二人……是长安…人,前…前些日子发…生战乱,死了好…些人,我二…人也是刚刚逃……脱出来!”
由于涂弥的声线已被炭火烧的嘶哑,所以没有人听出他说的话是不是正宗的汉话,更加听不出来是不是长安口音了。
李将军一听说长安发生了战乱,本来松懈的心,又警惕起来,忙问道:“战乱?长安乃三辅重地,怎会发生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