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烈,战马啸啸,一杆血色大旗正迎着寒风猎猎飘扬。
长空万里,日灼黄沙,白虎文拿起水袋,昂首饮了一口,顿觉暑气消半,他打马走到一个被绳索紧绑的汉人身旁。这汉人正是被俘辱的王卫。
那汉人头发凌乱,身上、脸上布满血痕,白虎文拿着水袋凭空倒了下去。他本以为王卫会忍耐不住炎热而伸嘴来讨水喝,白虎文便可趁机戏弄他一下。
可白虎文意想不到这一袋水都倒完了,王卫正眼瞧也不瞧。
本来天气就炎热,白虎文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白虎文冷哼一声,马鞭一扬,抽在王卫的脸上,顿时一条血痕鼓起。
“说~”白虎文大喝“你叫什么名字?”
王卫晃晃的抬起头来,“呸~”一口血痰吐的白虎文满脸都是。
“直娘贼~”白虎文凭空大骂,“啪啪啪”马鞭接二连三的王卫身上招呼。
王卫硬生生挨了几十鞭子,只觉头晕目眩,白虎文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仍觉得不解气。
还欲动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沙毕手搭凉篷往前方张望片刻,喜道:“大人,是休利王子回来了。”
只片刻功夫,休利王子与司畀已然奔行近前,两人先后翻身下马,拜倒在左贤王白虎文跟前。
“白虎文大人~小王不识天高地厚,险些中了汉人的埋伏,还连累了大人。”
休利王子面色通红,自觉尴尬无比。
休利王子话音刚落,司畀连忙跪在地上,朗声道:“小人没能好好协助王子,请大人责罪~”
白虎文闻言,也不恼怒,在观二人并无拼杀过后的模样,双手将司畀和休利王子扶起,便问“中了汉人埋伏?此话从何说起?”
司畀将原委与白虎文说了一遍,白虎文闻言大笑道:“王子所说是在汉阳郡城中的伏兵?”
“正是~”
白虎文说道:“我率大军亲至汉阳郡城,但并不见王子的踪迹,便于此通往安定的必经之路等候王子。此行虽未遇到王子,却遇到一伙汉军……”
“噢!?”休利诧异道:“汉军?”
“不错。”白虎文将手往王卫一引,说道:“这队汉军只有不过百人,但兵甲不全,唯多备旗帜号角。想来王子遇到的伏兵,不过是疑兵罢了!”
“哈哈哈!”
王卫大笑道:“不错,那正是我的疑兵!”
休利王子顿时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脚将王卫踹倒在地。
“呀~狡猾的汉人~”
“呵~股掌玩物,一时趁威!”
“我要杀了你~”休利已从腰间拔出匕首。
“不可~”
白虎文说道:“王子不可冲动,暂将此人收押,日后或有大用!”
………
长安
黑云压顶,天地一片灰蒙,京兆尹张纲站在城楼之上,极目眺望南方,张纲身后,虎贲军士按剑肃立,眉目阴森。
“喀喇喇~”
一道刺目的闪电倏然划破长空,照亮了空寂的旷野,张纲的眉毛轻轻?地跳了一下,借着闪电的光亮,他分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阴云,正从旷野上向着长安城缓缓逼近,但那不是天上的乌云,而是一片由无数匈奴骑军组成的阴云。
一滴冰冷的雨水自天而降,悄然滴在张纲脸上,冰冷的质感从脸颊一直沁透心肺,最后的决战——终于要开始了吗?
“呜呜~~~”
天地间骤然响起苍劲、嘹亮到让人窒息的牛角号声,张纲甚至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地颤抖,又一道闪电劈将下来,那片森森阴云又向着长安城逼近了一些。
“咚咚咚~~”
紧接牛角号声之后,雄浑到令人热血燃烧的激烈鼓声响彻云霄。
幽暗的天穹下,在嘹亮的牛角号声中,在激昂的战鼓声中,成千上万的匈奴将士排列成一块块整齐的方阵,喊着嘹亮的号子,踩着整齐的步伐汹涌而前,热血已经沸腾,原始的兽性正在将士们心中澎湃激荡,
“吼~~”
“吼~~”
“吼~~”
步兵方阵过后,幽黑的天穹下,突然出现了十几座高耸的黑塔,成百上千的匈奴军像蚂蚁般聚集在黑塔周围,一条条的绳索从黑塔上垂下,紧紧地勒在汉军将士的肩膀上,深深地勒进了他们的肌肉里。在匈奴将士整齐的号子声中,这十几座高耸的井阑冉冉前移,虽然缓慢,却是无可阻挡地向着长安城逼近。
“号呜呜~~~”
奇特绵长的牛角号声在匈奴步兵方阵的左右两侧同时沉沉而起,借着远方天际翻腾不休的闪电余光,有两支庞大的骑兵像巨钳般从匈奴步兵阵?的两侧碾压过来,无数锋利的长矛汇聚成一片死亡森林,几欲刺穿阴暗的天空。
朔风如刀、旌旗飘扬,匈奴右贤王余夯在一大群都护的环护之下出现在中军本阵,漆黑的双眸阴冷地盯着天穹下、长安城那庞然大物般的暗黑轮廓,邪恶的脸庞已然布满了萧肃的杀机。
余夯倏然高举右臂,嘹亮的牛角号声与激越的战鼓声嘎然而止,匈奴将士那整齐的号子声也突然消逝,天宇间骤然诡异地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天际,兀自有隆隆的雷声隐隐传来,整个战场上一片肃杀。
冰冷的杀机在天地之间无尽地弥漫开来,已经进入攻击阵地的匈奴军就像一头巨大的魔兽,张开了血盘大口,露出了滴血的獠牙……
长安城楼上,张纲脸上的肌肉悄然抽搐了两下。
“铿~~”
刺耳的金铁磨擦声中,张纲缓缓抽出宝剑,逐渐高举过顶,恰有一道刺目的闪电劈落下来,映在张纲锋利的宝剑之上,顿时幻起夺目的银辉,霎时间,张纲凄厉而又苍凉的声音响彻城楼。
“大汉的将士们~鼓起你们的勇气燃烧你们的血液,裹上铠甲,拿起武器,都上到城楼上来吧,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的决心与闪电同辉~~~”
“誓死追随将军~~”
汉军将士振臂欢呼起来。
“誓死追随将军~~~”
无数的汉军将士疯狂地响应,然后像蚂蚁一样涌上了城头,他们狂热地呐喊着,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喧泄着自己的热情。
匈奴本阵,右贤王余夯右臂轻轻挥落,传令兵凄厉的叫声霎时响遍全军。
“攻城~~!”
“呼!”
“呼!”
十数声刺耳的破空声中,那十数具高耸的投石机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有长长的甩臂横空挥过,连着长长的铁索将一块块巨石抛往空中。
喀喇~~
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正在疯狂呐喊的汉军将士们清晰地看到,十几个黑点从前方的天际倏然闪现,并迅速扩大,向着长安城的城头恶狠狠地压了下来~~
………
汉阳郡,太守府
小校大步走入太守府大堂,说道:“大人,公子带着一百骑兵奔长安去了。”
“长安?”太守张惇神色一动,凝声道,“匈奴大军不是兵临长安了吗?”
“嗯。”小校点了点头,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一百骑原属王卫都尉麾下,此去长安凶多吉少,是不是派人去把他们截回来?”
汉阳一役,大多士卒为张奂的勇武多智所拜服,是以此去长安,一呼百应,张奂选了百骑相随。
“不可!”张惇断然拒绝,知子莫若父,张奂此举,张惇心早已明了,遂道,“由他去吧!”
小校担忧道:“可让这样一支孤骑深入腹地,后果难料啊。”
“无妨。”张惇凝声道,“然明虽然年幼,却熟读兵书、精通兵法,只要不遇上大队匈奴骑兵,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目前匈奴深入大汉几百余里,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汉军主力身上,说不定然明还能出奇制胜。”
……
长安城。
“呼~~”
借着闪电的亮光,城楼上的汉军将士们看到了十几点黑影正从天边飞来,并且迅速放大,向着城墙狠狠地压了下来。
“投石机,是投石机,快找地方藏起来,找地方藏起来~~”
小校声嘶力竭的咆哮,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声音,城楼上的汉军将士们已经陷入竭斯底里的狂乱中,对于瞬息即至的厄运视而不见。
“轰~~”
“轰~~~”
连续不断的巨响震碎了幽暗的虚空,长安城结实的城墙在剧烈地震颤,在痛苦的呻吟,原本平整光洁的墙面顷刻间已经坑坑洼洼、满目苍荑,不时有碎砖断垣从墙面上剥落,带着漫天尘埃坠入幽深的护城河中。
在投石机的掩护下,匈奴士兵提着弯刀,抬着云梯攻了上来。
张纲剑指匈奴,喝道:“守住城池,死战不退!”
众多汉军将士眼看张纲一人身先士卒,不畏生死,是以无人敢后退一步~
“弓箭手~放箭~”
“刀盾手~不能放一个人上城。”
张纲井然有序的布防,将城池防范的滴水不漏。
………
右贤王余夯军本阵
“一群废物~”余夯大骂道:“去了几千人马,没有一个能爬上城墙。”
周遭将卫不敢言语。
余夯正欲再次说话时,前方忽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嗥已经响彻长空,惊抬头,只见一骑快马正如风卷残云般冲了过来,余夯的侍从队长早已经率领十数骑兵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亲兵勒住来骑马缰,厉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大人!”来骑正是大将胡卜力,只向余夯大喊道,“大人,长安~城高墙厚,而我军不善攻城,如此下去,将士们斗志沦丧,纵有兵马十万,亦难伤其分毫~”
“哼~”
余夯鼻腔一声冷喝,道:“那你说怎么办?”
胡卜力眼珠一转,说道:“左贤王白虎文,和休利王子的人马已至金城,明日可抵达安定,大人可传令,就说我军拿下安定之后,人困马乏,无力再战,使左贤王白虎文的人马前来攻取长安,让那汉军与左贤王拼个你死我活~待左贤王与汉军皆无力再战之时,便是大人您取城之日~”
余夯闻言,深思道:“可……若是白虎文在期间攻下长安~这功劳不就是他的了?”
胡卜力邪笑道:“白虎文本部~从汉阳行军到安定,军士疲惫,又无休整,莫非大人认为~如此一支军队,能拿下固若金汤的长安城?”
余夯沉思一番,淡淡道:“就按你的意思,传话给左贤王~”言罢,余夯勒马掉头~
胡卜力深深施了一礼,道:“大人英明~传令!退兵~”
………
夜色如墨
辟壤小道,百余飞骑似鬼魅呼啸而过~
行不多时!
“吁~”
张奂忽然勒住马缰,那健马吃痛,将两只前蹄扬起,这才停了下来~
“地图~”
身后一名小校翻身下马,自怀中取来一张羊皮地图,双手奉上,又取来火折子照在地图旁~
张奂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圈,说道:“此地距离长安已不到百里~”
小校应道:“弟兄们日夜兼程~长安再望!”
张奂道:“我们已避开白虎文大军的行军路线,一路上无所顾忌,明日清晨,定先抵达长安~”
“喝~”
张奂一声轻喝,催马前驰。
………
是夜,左贤王白虎文大军。
数万大军的脚步似乎踏破虚空,走在大汉疆域的土地上,白虎文和休利王子乃至每一个匈奴士兵的心里都倍感自豪!
因为这是一个他们每天都在做的梦~
“报~”
白虎文等人正幻想着踏进洛阳未央宫那一刻的感觉~却被这一声急报拉回现实~
一骑绝尘自黑夜中闯了出来~
沙毕急率数骑迎了上去~
那斥候翻身下马,将一卷羊皮呈前~
沙毕接过羊皮,催马走到白虎文近旁,又转将羊皮呈上。
白虎文打开羊皮一看~
冷哼一声,说道:“好个余夯~大敌当前,还如此不知轻重~居然要我去攻取长安~”
“噢?!”休利王子将羊皮收起~
白虎文道:“长安本是大汉古都,城高墙厚,我军虽善骑射,可攻城为我军之短,取长安~难!”
休利王子不以为然,道:“可我大军南下之后,横扫三辅,安定等城不也照样攻取下来了!”
白虎文道:“长安可不是那些小城池所能比的!”
“哼…”休利王子冷哼一声,自从在汉阳被张奂疑兵戏弄之后,休利一直再想寻机一雪前耻,当即道:“我们的将士都是天狼的子孙,没攻不下的城!”
当下,休利王子勒马前驰,道:“白虎文大人,大汉已不是当年那个大汉~我休利原为先锋~待白虎文大人兵临长安之时,看见的,一定是飘扬长安城上的天狼旗帜~”
言罢,休利不顾白虎文的劝阻,自领五千骑作先锋开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