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永和六年,凉州
满目苍茫,牧野和戈壁只是一片苍凉孤寂的昏黄。刺骨凌厉的风呼啸而过,冻土尚未复苏,一望无际的沙砾和石块间有着一簇簇低矮的万年蒿和骆驼草,上面覆了细沙,渲染着沧桑,杂糅着荒凉。
雄鹰在天空盘旋,飞翔的姿势如此雄壮傲岸,一如羽翼下的这片土地,辽阔沧桑。这是一片孕育雄鹰和英雄的土地,无数光荣梦想和凌云壮志都曾在此汇聚、沉淀。金戈铁马,总是气吞万里如虎。然而,大漠戈壁的尽头还是戈壁大漠,天空已然层云积卷。腾云流转,千年之后,又是千年。曾经的烽烟滚滚、豪情万丈,曾经的千军万马、叱咤风云,都作烟尘,无处可寻。
荒莽天地间,惟有胡杨很突兀地矗立。据说,每一棵胡杨都会经历千年等待、千年伫立、千年寂寞,所以,胡杨是大漠戈壁中不死的精灵。还有人说,胡杨每一条深植的根系都缠握着一具异乡征人的枯骨,可它无视人间恩怨,只用自己苦行僧般的生命轮回印证生命本身的悲壮。
大漠戈壁,人迹罕至。
不远处,却是人声鼎沸,战马嘶鸣,一片血腥杀戮地。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黄昏已近,这烟,是喋血狼烟。
“喔~喔~喔~”
阵阵怪叫伴随着雷鸣般的蹄声隆隆而来,一大片黑压压地骑兵像蝗虫般从平原上漫卷而过,赫然正是匈奴左贤王白虎文率领的匈奴铁骑。骑兵所过处,黑烟袅袅、村庄焚毁,即将长成的庄稼惨遭践踏,正在劳作的百姓惨遭屠杀。
无数善良的大汉子民在匈奴蛮夷的铁蹄下呻吟,可怜而又善良地大汉子民们,原以为山匪强人都不再来祸害他们,今年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变起骤尔、祸起东墙,一夜之间,又杀出了这群凶残的豺狼。
“哈哈哈~~”
匈奴左贤王白虎文狠狠一鞭挥在马股上,策马狂奔,已经犯下累累兽行的他全然不觉的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在北方草原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干的,不但劫乌恒人,鲜卑人的部落,有时候也会南下劫掠汉人的村落和城镇。
在野蛮而又愚昧的匈奴人眼中,人类跟自然界地野兽没什么区别,强大地吞并掉弱小的部落,抢夺女人和财物,杀死壮丁,就跟自然界的弱肉强食一样,天经地义!从来就没有人觉的狼吃羊有什么不对。所以,白虎文也从不认为这样纵骑劫掠的行为有什么不对,这~~就是野蛮人的逻辑。
一名衣衫不整的小头目打马冲到白虎文身边,白虎文气急败坏地吼道:“沙毕,出什么事了?”
沙毕吼道:“休利王子私自率领三百骑去西边的城池洗劫去了。”
白虎文的眸子霎时就红了,厉声道:“不好,大单于将王子托负于我,王子若有闪失,我等,难辞其咎”
“全军集结!”
…………
汉阳郡,郊外
小雨过后的茂林中,一只蜘蛛正在结网,整合茂林鸦雀无声~
忽然,几只麋鹿呼啸驰过,将刚结好蜘蛛网当下被撕破,那只麋鹿惊心胆战,放足而奔,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
只见那麋鹿又纵身一跃,跳出一丈多远,随之一支狼牙箭射在麋鹿跳走的那个位置,麋鹿若迟疑片刻,则性命不保。
而后七个大汉纵马而来,作官军打扮,一个身材魁梧,身披铠甲的都尉叹道:“差一点,可惜了!”
为首那个身着劲装的少年闻言,却不以为然,当即喝马向前,挽弓搭箭,瞄准麋鹿。
那头麋鹿死里逃生,吓得四处乱窜。
少年催马紧追,六个官兵尾随其后。但观少年眉头一锁,箭矢脱手而出。
“嘭”
一声闷响,箭矢射在麋鹿前脚落地之处,并未射中,身后那个都尉不由一声窃笑。
少年却嘴角一扬,又搭上一支箭。
麋鹿所见箭射在自己的前面,当即顿了一刻,转向东边奔去。
而就在麋鹿停顿的那一刻,少年道了一声“着!”箭离弦,麋鹿应声倒地。
“好!”那个都尉也不禁拍手叫好。
少年毫无得意之色,只拱手说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
都尉笑道:“然明弓马娴熟,日后定是国之重臣!”
这少年姓张名奂,字然明,乃汉阳太守张惇之子。
张奂闻言,当即道:“借王都尉之吉言,今日这只鹿便送于王都尉了。”
王都尉,全名王卫,为汉阳郡都尉,以勇武著称。
王卫也不客气,拱手道:“那王某就却之不恭了。”
言罢,王卫大手一挥,就有一个士卒下马去拾那只麋鹿。
那士卒刚到麋鹿尸体前,正欲蹲下去捡,只听“唪”的一声,一支箭矢从那士卒的额头穿过,正中眉心。
众人大吃一惊,张奂顺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瞧见一个人影躬缩在茂林中。
当即张奂搭上箭,拉满弦,瞧准那人影射去。
箭离弦~只闻得一阵倒地之声,张奂便知自己射中了。
王卫从军多年,已知来者不善,当下勒马往后,对张奂道:“然明,来者不善,快走,回汉阳禀告太守大人。”
张奂心中愤愤不平,又闻王卫道:“对面肯定不是一般的土匪强盗,否则哪有一箭命中眉心的箭术,想来定是敌军的斥候探子,大军肯定在后面,还是先回城中向太守告之一切,整军布防,方为上策。”
张奂狠狠一咬牙,勒马往汉阳城去。
……………
汉阳城外,一百里处
匈奴休利王子所率领三百骑兵刚刚掠劫了几处村寨。
但观他满面尽是得意之色,悠哉悠哉的骑在马上。
心腹司畀道:“王子殿下,这些汉朝的女人可比我们大草原的女子好看多了。”
休利王子颇有些意犹未尽,点头说道:“汉朝的女人的确生的美丽。可惜汉朝廷无能,让这许多美人,沦为我等胯下玩物。”
司畀笑道:“等来日我大草原的铁骑踏遍这片土地,这汉朝的美女便将永远臣服于王子脚下了!”
休利王子踌躇满志,好似已经看到了那一天,道:“不是脚下,是胯下~”
言罢,司畀同休利王子会心一笑。
“报~~”
忽然斥候纵马来报。
司畀喝道:“有何情况?尽数报来。”
那斥候说道:“前方三十里树林发现汉军七人,射杀一人。我部也被射杀一人。”
司畀眉头一皱,对于自己部队的能力他自己是很清楚的。匈奴人尤善骑射、箭术和骑兵作战。
在己方阵亡一人的情况下,敌方至少都得在阵亡七人之上。
司畀又道:“那其余六人何在?”
斥候答道:“不知所踪!”
休利王子心里合计一番之后,当即道:“前面带路。”
………………
汉阳郡,太守府
“祸事了~祸事了~”
一声长喝,一名士兵径直跑进内堂,太守张惇闻声而来,厉声喝道:“身为将卒,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祸事?”
那士兵便拱手禀道:“大人,城外发现匈奴游骑,已掠劫数处村寨,现正往汉阳城来。”
张敦面色一黑,问道:“有多少人马?”
士兵道:“莫约~四五百骑!”
“啊!”张敦大吃一惊,拂袖拭去额头的冷汗,吩咐道:“传令,全城禁严,所有人等不得出入,否则已通敌论处。另着都尉王卫领将士上城布防!”
“啊~”
“啊什么?没听明白么?”张敦喝道。
那士兵又道:“王都尉一大早就出去了。”
“什么?”张敦大手一挥,道:“那还不赶紧去找。”
士兵抱拳允诺,且且退去。
张敦在堂内来回踱步,汉阳郡内士卒相加不过五六百人,且久经不战,军心懈怠,恐难敌弓马娴熟的匈奴人。
思索至此,张敦唤道:“来人!”
一名亲兵入内“大人有何吩咐?”
“公子呢?”张敦问其儿子张奂。
亲兵道:“公子一大早就同王都尉狩猎去了!”
张敦此刻气的脸都绿了,只道:“速去将公子找来。”
“是!”
亲兵正行至大门,正见张奂纵马而来,亲兵又赶忙跑进内堂,说道:“大人,公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张奂大步走将进来,只道:“父亲,匈奴来犯,孩儿请命亲临御敌!”
张敦淡淡道:“御敌之事,有都尉王卫即可,否则要他这个都尉做什么。”
张奂单膝跪地,道“大丈夫处世,应当为国家保境安民。孩儿非去不可!”
张敦道:“天下之大,州郡之多,可供吾儿伸展手脚之地多矣,吾儿何独急于一时,要与那蛮夷去拼个生死?”
张奂托地跪倒在张敦跟前,诚恳地说道:“请父亲成全。”
张敦微微颔首,眸子里掠过一丝欣慰,生子如此,死无憾矣。
………………
汉阳城,郊外茂林
“……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
休利王子从被射杀的匈奴斥候尸体处朝麋鹿这边走了五十二步之后,停了下来。
司畀见休利止步,当即上去:“王子殿下~”
休利王子冷笑一下,道:“五十二步,此人能在五十二步之外射杀我军隐蔽的斥候,可见箭术不凡。”
司畀想拍两句马屁,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见休利王子翻身上马,司畀问道:“王子哪里去?”
休利王子淡淡道:“走,我们去会一会这箭术高手!”
…………
汉阳城
在城门下,王卫已下令围上了一圈坚固的木栅栏,木栅栏的外沿还布满了尖锐的鹿角(并非真正的鹿角,而是指一些削尖了的木桩)。布成几排拒马桩,几杆血色大旗笔直地插在城楼上,旗上锦绣着一个“汉”字,迎风招展。
张奂神色一动,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悠然翘首北望,极目望去,只见原野一片平静,有几群飞鸟从麦田里掠起,迅飞入附近灌木丛里消失不见。
“报~~”
凄厉的长嚎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从北方掠空而来,瞬息之间,一骑如飞从官道上疾驰而来,直奔王卫面前。
“报~~大人,匈奴大队骑兵距离不过三里!”
“有多少骑?”
王卫忽切地问。
探马喘了口气,应道:“至少五百骑!而且只是先头部队。”
“五百骑!?”张奂闻言顿时神色一振,击节道:“好!太好了!”
王卫愕然,他似乎从未见过张奂这般激动,今天~~是怎么回事?
然而王卫不敢怠慢,紧忙部署。
“长枪兵~~列阵!”
传令兵嘹亮的吼声响彻整个军营,两百兵勇汹涌而至,沿着城门两侧列成整齐的军阵,一支支长矛直刺长空,锋利的矛刃上炫耀起一片幽冷的寒芒。
“弓箭手~~列阵!”
传令兵又是一声令下,两百百名弓箭手分成两股于长矛兵身后迅列阵完毕。
急促的嘶吼声中,张奂、王卫目睹官兵森严的阵列,张奂眸子里不由掠过一丝惊疑,汉阳郡国士兵已多年很久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这几百士卒哪里有官军的模样。若要以此阵容与匈奴人作战,不败都不行。
毫无征兆地,平静的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当所有人都感到地面在颤抖的时候,隐隐地雷声从北方天际滚滚而至,只片刻功夫,便宏亮成令人窒息的隆隆声!所有的官兵都屏住呼吸。透过木栅栏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一望无垠的平原上,一大片青碜碜的铁蹄正漫卷而来,那~~是纵横草原的匈奴骑兵。
“弓箭手~~准备!”
嘹亮地嘶吼再次响起,压过令人窒息的隆隆声,清晰地传进每一名官兵耳朵里。两百名严阵以待的弓箭手迅散了开来,呈单列立于城门之后,纷纷卸下背上的长弓挽手上。一支支锋利的狼牙箭已经搭于弦上。只待一声令下,便欲张弓放箭。
然而每一个弓箭手,勾住弓弦的手都在瑟瑟发抖,豆大的汗珠从每一名长枪兵的脸颊上落下来。
张奂看在眼里,一向自信的他,此刻也没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