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一役,李家婆娘败得极惨,零下三十几度的深冬,她阴湿着半边身子,哭嚎着向自己家走去,穷冬烈风呼应着她悲凄的面容,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雪花飘洒,迷乱了视线,脚下的路深浅不一,让她的步伐更显蹒跚,此情此景实是与她烈性张扬,泼辣嚣张的性情大相悖逆,然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尘世间的轻浮与躁动全都尽数覆盖,没有哭喊,没有吵闹,有的只是雪后的一份安详与宁静,夜幕四合,风雪飘摇,院落、屋顶、树梢全都覆盖着尺许厚重的积雪,煤油灯盏下,一片暖意的昏黄从朦朦胧胧的窗子氤氲了出来,将窗外积雪映照得更显晶亮,寒风打着旋肆意的游走,将窗前的塑料布吹得呼扇呼扇作响,昏黄的光线从窗台漫射出一米便被黑夜吞噬的点滴不剩,迷蒙的夜,漫天的风雪,安静的村庄,一切就好像童话般,让人分不真切。
黑夜中一个身影顶着呼啸的风雪艰难的前行,“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沉稳又富有节奏,这人裹着一个大皮袄,头戴一顶毛茸茸的狗皮帽子,一张脸全都藏匿在柔软茂密的狗毛中,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的走路姿态,摇摆的身形,还是能让人认出那是大爷。
飘飘洒洒的雪花应和着凛冽的寒风,好似长枪利剑一般冰寒刺骨,大爷将身子蜷缩在皮袄中,两只手臂交叠着插进袖口里,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整个村庄一片漆黑,村里人一向睡得早,像这个时段还未钻进热被窝的人也只有耍钱鬼了。
大爷这也是才从村东头李二家耍完钱回来,一天中就吃了早上一顿饭,其余时间都贡献给了伟大的赌博事业,从天光大亮一直耍到夜色漆黑,油水未进不说,还把兜里的五块四毛钱输个精光,外带着借了十二块的赌债,心气自然也就不顺,脑中盘算着明天一定要再去捞回本钱,要说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背了,明明抓了几把好牌,可硬是让上家叮咣一顿神踹,输的甚是惨烈,之后的手气便一蹶不振,好像走上了一条暗无天日的不归路,一点翻身的希望都看不见。
大爷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肚皮空空如也,叽里咕噜的一阵乱叫,这促使他的脚步又快了些,顶着呼啸的风雪向着自家走去,黑夜里视线模模糊糊,唯有这漫天漫地的大雪闪烁着幽暗的微光,为他指引着家的方向。
来到自家大门前,伸手将锁链一圈一圈的摘下,奇寒无比的黑铁锁链拿在手中竟有着针扎火燎一般的刺痛,轻推一下栅栏门板,上面积雪簌簌掉落,可大门却只是晃动一下,并未移动分毫,大爷又用一只手将整个大门抬了起来,转动一个角度,自己便钻了进去,而后又恭恭敬敬的将大门抬回原位,将锁链重新缠好这才转身往屋里走。
可没成想自己刚迈出两步就感觉脚下一滑,好像这积雪下面是一处溜滑的冰面,身子一歪,人就噗通一声摔倒了,摔的大爷直哎呦叫痛“哎呦我的腰”缓慢的在雪地上坐起身子,心里泛起了嘀咕‘自己家院子里怎么会有冰’一只手在地上不住摸索,果然屁股下面有一块溜滑的冰面,这使得本就心气不顺的大爷更加恼火,再回想自己这一天真是处处不顺心,大爷脾气是大了点,但并不表示他会乱发脾气,心里略一盘算便把过错归咎到自己那个宝贝儿子身上了,一定是他在院子里撒尿了,想着是自己儿子干的,他的气也就消了大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便开门进屋去了。
要说大爷对大哥的宠爱那可不是一点点,别人家教育孩子那都是嘱咐着上学别打仗,听老师话,好好学习之类的,轮到大爷这那就变了味了,“打,谁要是欺负你就给我死劲削,打坏了我赔”在大爷的悉心教导下,大哥果不负所期,从小就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领,欺负他倒是没人敢,他欺负人倒是家常便饭,在这里我先不说大爷的这种教育方式究竟是对是错,所有的一切以后自然会见分晓,十年后那个东屯一走,西屯乱颤的付海龙到底是成了龙还是成了熊,就看命运的安排吧。
大爷走进了外屋,入眼一片漆黑,半点事物都分辨不得,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拉开里屋的房门,‘吱······’绵延细长的开门声,一抹昏黄刹那间就从门缝投射了出来,门被拉开,一股暖绒的气流顿时扑面而来,兼带着大爷从外面裹挟进来的寒气,立时造成了屋里冷暖气流交汇,大气压强紊乱,使得一直安静燃烧的烛火不断跳动,墙上的人影也不停的摇晃,过得片刻一切又恢复如初。
昏黄的烛光下,大娘偎坐在炕头,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衣物,炕的另一边依次睡着四个孩子,他们吐气均匀,显然是睡梦正酣,大爷拄着腰坐到了炕边上,借着昏暗的光亮看向大娘,只见大娘头不抬,眼不斜,根本不去看大爷。
大爷也不在意,微微正了身子对大娘说:“去给我热点饭,我晚上还没吃东西呢”
大娘依旧是看也不看大爷,冷冷回道:“不去,你爱吃不吃”
大爷知道大娘心中气他出去耍钱,也就耐着性子说:“我刚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腰扭了”
“该,咋没摔死你呢”
大爷听大娘一直冷言冷语的脾气立马就上来了,瞪大了眼珠子,一副要发作的凶恶样子,但是想想这大半夜的,孩子都睡着了,也就压制住了怒火,没好气的对大娘小声吼道:“不他妈吃了,睡觉”然后就脱衣服钻进被窝了。
大娘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眼睛一直盯视着安静燃烧的烛火,昏黄的光线下,她好像丢了魂一样,木讷的开口说道“哎,这日子还有法过吗,你一天天就知道耍钱,家里活一点也不干,从来都不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大娘的话还没说完,躺在被窝里的大爷就不愿意听了,翻个身,背对着大娘,没好气的说“不能过就散,谁离了谁都照样活”
大娘听了也没恼,她的视线一直盯着跳动的烛火,叹了一口“唉!秃老亮,你记着我的话,我死那天有你遭罪后悔的时候”大娘的话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散落在空气中,看似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则化为了一个后知后觉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