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平时最爱的就是喝几盅小酒,尤其在酒精挥发出‘它’特有的魔力时,父亲就会变得极其唠叨,这时的父亲一改平时冷酷、寡言的严父模样,变得特别的慈爱、和善,有时还会抱起我们兄弟一人亲一口,然而就算父亲变得和蔼了,我们兄弟还是不敢放肆,因为父亲往日的威严已经深埋在我们的脑海里。
‘酒’有的时候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还原本性,让我们看清一个表面冰冷的人,实则他的内心充满了浓浓的爱,它也可以让一个劳累疲乏的人舒缓一下负重的臂膀,放空心里的感怀,金樽美酒,玉盘珍馐,千般滋味,百态人生。美与丑、得与失、成与败总是走在极端的对立面,这是生活的无奈,也是生活的精彩。
诚如所言,酒也可以使人放纵、迷失,催生邪念,酿造悲剧。
那一晚一切都如往常,平淡到波澜不惊,放学后的热闹玩耍,晚饭时的清淡菜帮,昏黄而又弥漫温馨的钨丝灯泡,就如昨日一般,别无二致,直到后半夜的急促敲门声,才改变了生活固有的轨迹。
父亲披上衣服去开门,来人是我许久都不曾蒙面的三叔,这五间半夜的三叔不在家睡觉,来到我家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父亲睡眼惺忪,显然也是一脸迷惑,然而三叔一开口就让父亲迷蒙的睡意立马消失的了无踪迹,甚至让还躺在被子里的母亲也精神一震的坐了起来。
“嫂子没了”
只是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整个屋子的氛围沉寂的好像冰冻了一般,‘嫂子没了’这代表着什么,苦于痛的终结,爱与恨的寂灭,生于死的永不相见,听到这四个字的父母心头都一阵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是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这让人如何相信,如何想象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亲切和蔼的笑脸,父亲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没的,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三叔的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感伤,像是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可那就是事实,不相信它也已经成为了事实,谁也无力改变什么,接下来三叔就说了大娘去逝的整个事件,三叔的话音很轻,平复着心情在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父亲偶尔会插一句嘴,想将事件了解的更清晰一些。
凌晨的夜晚,窗外一片漆黑,屋内昏黄透亮的灯光晃得我和哥哥都相继醒来,一起听着三叔的静心陈述。
是的,大娘没了,就在几个小时前的昨晚,在医院抢救无效死的,死因是服毒自杀,大娘终究没能免于服毒的厄运,撇下所有牵挂,撒手人寰,然而大娘用生命为代价,向命运、向生活控诉的无言呐喊,换回的却是人们的一句‘想不开’作为最终落幕。
想不开,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人想不开,最后只能用死来了结所有烦恼,在这里我不敢妄加评述,因为我不了解,更不知道大娘的心中所想,但可以设想一下,如果爱人体贴诚恳,勤勉上进,孩子仁孝知礼,听话懂事,大娘的选择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她的牵挂一定会大于她求死的决绝吧,应该会是这样吧。
屋子里的氛围一直都很低沉,所有人都没了困意,父亲和三叔小声商量着大娘的后事,现在大爷一人忙前顾后的特别疲惫,尤其在医生宣布大娘抢救无效的那一刻,大爷整个人好像受了雷击一样,萎靡的瘫坐在长椅上,那一刻的大爷没了往日的独断跋扈,变得有些孤苦无依,精气神仿佛在一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大爷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那个陪伴他生活了二十年的人说没就没了,他有些接受不了,虽然他们这半辈子里吵闹居多,甚至大打出手也有那么几次,可这依然磨灭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大爷现在在后悔,他在假想着无数个如果,如果昨天他不那么死要面子,如果他在争吵时不那么盛气凌人,如果他不怒气冲冲的掀翻桌子,如果他没有出去耍了一天的钱,那么如今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可惜他这么多假设的如果一条都不成立,无情的现实碾碎他所有幻想,伤痛成了悔恨之人的自我救赎。
大爷的情绪自然是低落的,可他还是要打起精神,撑起他们坍塌了半边天的家,哥哥姐姐虽然都长大了,但在此刻,他们都哭的像是毫无心智的孩子,这一刻他们失去的等同于他们的全部,他们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得大娘的转生,可一切都晚了,他们现在甚至在怀念大娘的唠叨、叮嘱、训斥、责罚,如果可以,打上几巴掌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父亲和三叔商量了好一会,然后起身穿好衣服就和三叔走出了家门,留下我们娘仨了无睡意,满怀心思的怀念着记忆里的人,大娘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说话做事都是那么干净利落的,衣着很得体,走路都能带出一阵风来,做事的时候总是劲头十足,将家里的日子经营的红红火火,左右乡邻都对大娘的踏实能干竖大拇指,也正因为如此性格,才让大娘对生活的懈怠、迟滞、不以为意产生厌恶,她的性格是如此刚强,怎么能忍受的了这些,这也许是她不愿在这轻浮尘世多作停留原因吧,是吧!
后来天光大亮,母亲热了馒头和剩菜,让我们兄弟吃完上学,她将屋子收拾妥当,锁上门,也去医院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天边的太阳总是那么遥不可及,路上的行人依旧是那般行色匆匆,不论人和事物都不曾沾染一丝哀怜,仿佛那是某些人才拥有的特权。
母亲来到医院没有见到父亲等人,只是在医院门口看到了眼睛哭得红肿的大姐和二姐,两个人身形消瘦,神情萎靡,显然是悲伤过度,母亲见到她们这样,内心中的柔软瞬间被刺痛了,两个姐姐见到母亲的到来,像是又触动了他们清浅的泪腺,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二姐抽噎这对母亲说:“二婶,我妈没了,我妈没了···”话音被哭腔模糊的听不真切,可那份凄凉的悲声却让人听了就止不住的落泪,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两个刚刚痛失至亲的可怜孩子,她只是氤氲着眼眶,上前抱住了她们,然后三个人在医院门口一起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