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间能够倒转回去,我会非常郑重的问那时候的父母,生活那么苦,你们真的不害怕吗?
岁月匆匆,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涂抹出一张绚烂多姿的生活画卷,这其中的故事有的色彩鲜艳,生动活泼,有的中性恬淡,平静如水,也有的笔调灰暗、空洞,悲声切切;可生活就这样,悲欢离合,风雨具融,哭过才知心里的苦,笑过才知幸福的甜。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不知道我的出生有着怎样不同寻常的意义,可我知道我的到来使得本就一穷二白的家里更加的雪上加霜,老妈说在我出生后没多久,主抓村里计划生育的主任就带着一群人来到我家,将仓房里仅存的两袋麦子生拉硬拽般的拖走了,因为我不是爸妈仅有的孩子,我是超生得来的,在我的上面还有一个虚长我两岁的哥哥。
在当时的中国,计划生育作为一项基本国策,被广大的领导基层贯彻落实的极为严格,如果不是社会主义讲求和谐发展,恐怕计划生育办主任一定会提着刀来我家的。
那两袋麦子是家里仅存的余粮,是母亲挺着大肚子和父亲一起在望不到边际的垄头上一锹一镐刨出来的,这下全都被拿走,我们一家四口只能望天喝西北风了,襁褓中的我饿的哇哇直哭,可是母亲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早就没有奶水可以喂我了,父亲蹲在门外墙头下,一口一口抽着旱烟,浓重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之中呼出,热辣辣的向上飘荡,呛的父亲眯缝着眼,使得本就不大的眼睛眯缝的只剩下一条细缝,愁眉紧缩,让原本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看起来好像五十来岁的老头子一样的沧桑深沉。
屋里的母亲抱着饿的哇哇叫的我左摇右晃,满眼的心疼之色,却又无可奈何,趴着窗子看向屋外蹲着的父亲,意有踌躇,但还是焦急的开口道:“他爸,你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你就再去王婶家借点牛奶去吧”
父亲眯缝着他的小眼睛,眉头深锁的看向窗子,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狠了狠心,将抽剩下的烟头掐灭,站起身子又用脚抿了抿“好,我就喝出这张脸再去借,不能让我老儿子饿着,我能生他就能养他”说完就脚步麻利的向村东头的王婶家走去。
村子不大,村里的人都相互熟络的很,碰面时都要站在一起扯两句家常,唠点不咸不淡的屁嗑,东家长西家短的以此来增添生活的乐趣,尤其在夏秋季节闲淡时,村里树木阴凉下总会围聚一群扯闲篇的妇道人家,还会掺杂一些五六十岁色眯眯的老头子,一起无下限的唠点不正经话。
父亲性子慢,但脾气急,走在村东头的主路上,低垂着脑袋,好像不想和见到的任何人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好走一处常年聚集一群长舌妇的树荫旁,五六个穿着朴实的黝黑妇女正在七嘴八舌的唠着柴米油盐的琐事,旁边还夹塞着一个五十多岁中年男人,穿的破破烂烂的,是村里一个臭名远扬的老跑腿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人家捂被窝。
一直闷头不语的父亲根本没有心思和这群人打招呼,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和王婶开口借牛奶,已经和人家借好多回了,每次都说明天我就还你,到后来可真应那就句话,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王婶就算再好说话的人也心生烦念了,口中一直说:“小二啊,这回可是最后一次了,我家的牛也要吃草吃料的,这都得往里搭钱搭力,你说你这一回两回也就那么地了,这倒好来来回回两个多月了你一分钱也没让你王婶见着”年轻人都好面子,父亲也是没脸面再去借了,可是不借我就得饿着,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哪怕再让王婶一顿呛白。
人都说东北人泼辣豪爽,这一点的确毋庸置疑,东北人就是性子直,有啥说啥,尤其是父亲这代人,淳朴的很,再加上年纪轻,性情浮躁,从不会耍心眼,玩花花肠子,要是对谁看过不那就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管他后果会怎么样,先得把心里这口气出了。这是东北人的一个通病,性子火爆,以至于一直延续到现在还会出现,‘你瞅啥,瞅你咋地’这样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而大打出手的事情。
“哎···付二,我刚刚看见陈权贵带着人从你家拉了两袋麦子走,怎么的,家里吃的还够吗,不够我家还有些麦麸子,你拿回家对付吃着”一个嗓音洪亮的妇女在一群人中站了起来,冲着父亲大声的喊着,生怕别人听不到是的。
这女的三十多岁,皮肤也因为常年劳作晒的略显黝黑,但是在这五六个妇女中长相还算不错的,穿着也比旁人讲究,干干净净的很是利落,不像她身边的那些女人,衣襟袖口都黑的发亮也不知道洗换。
父亲被她一嗓子惊住了,抬头看去,心情顿觉更糟了,这女人是村里李万生的老婆,本是外村人嫁过来的,听说还是初中文化,性子极为泼辣,将李万生管的服服帖帖的。这有文化的人就是和没文化的人有着区别,刚刚这李家婆娘一句话听着是好意,实则在转着弯弯骂人呢,麦麸子是小麦打磨后残留的皮质,若是倒回十年二十年的人也吃这东西,因为那时候人更穷,有的吃就不错了,但随着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穷是穷了点,但是生活水平已经有显著的提高了,麦麸子已经成了家禽家畜等口下食粮。
父亲虽然书读的少了点,脑子转的慢了点,但并不是没有脑子,回味一下也听出这话中滋味不对,心中顿时憋了股怒火,可碍于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好动手,当即涨红着脸还了一句:“留给你们一家畜生吃吧”
这话说的虽然也有一定的艺术性,但总是过于直白了些,李家婆娘听了当时脸色通红,扯开嗓子就开始骂大街:“你是个什么玩意啊你,狗咬吕洞宾,你他妈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好意的给你东西,你还骂人,你们家才都是畜生呢······”
她这一开头就收势不住了,有文化的人还真是可怕,骂人一套一套的还不重样,父亲被她骂的又羞又臊,还不好发作,眼看她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也是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人都是一副悻悻然的样子,也有上了年纪,看不惯的,随口说了李家婆娘一句,没想到她骂人还上瘾了,和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父亲气的牙根直痒,紧握住拳头恨不得上去给她两拳,当然,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仇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恨,这一切起都是因为父亲打了她男人李万生。
这件事要说起来还是在我出生前好久的事了,那时农忙帮工,一些家里地少的都会在自己地收拾完了,给地多的人干活,赚点辛苦钱,李万生这人是传说的蔫嘎蛊动坏,一肚子坏水,他在干活时欺负父亲是年轻的毛头小子,没多少心眼,所以他总是指使父亲干一些重活,累活,盛饭时还将菜里的肉食都给挑了出去,父亲虽然没那么心眼,但是是非好坏还是看的分明的,年轻人性子火爆,当即就给李万生一顿天马流星拳,打的他鼻孔窜血眼冒晶星。
年轻人做事就欠缺考虑,不顾后果,那李万生可不是毛头小伙,人老精鬼老灵,老家伙从这以后就是头晕,干不了活,天天在我家炕上躺着,赖着不走,我妈挺着大肚子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还怕他心烦,找左邻右舍的来给他做思想工作,父亲也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惹了这么个瘟神。
最后还是我大爷(父亲的亲哥哥)找了大队书记来做思想工作,这才说通了李万生,一顿吃喝招待过后,喝的小脸红扑扑的李万生夹了两小袋大米白面,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