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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作家维权:百度文库海量之殇

2011年3月10日,李彦宏成了福布斯中国富豪榜的新晋首富。他的名字也迅速红遍了大江南北。然而,仅仅5天之后,李彦宏就陷入了一场始料不及的风波之中。3月15日,正值消费者权益保护日,一场针对百度的维权轰轰烈烈地展开了。50位知名作家向百度发出了檄文:百度文库里大量的非授权作品,算怎么回事?

坎里那些事儿

2011年3月,一个冰雪逐渐消融、万物复苏的春天,但这个春天对于李彦宏来说,却更像是一个“冬天”——他一手打造的百度,如今正陷入一场愈演愈烈的侵权风波之中。

其实,这许多年以来,百度文库的侵权问题一直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财富和荣誉与日俱增的李彦宏备感压力。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在自己登上首富宝座5天之后一下子爆发出来。

2011年3月15日,又是一年的消费者权益保护日,作家们特意选择了这个特殊的日子来向李彦宏和百度下战书,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明维护自身权益的决心之大。这天上午10点,作家慕容雪村在自己的新浪微博上发表了《三一五中国作家讨百度书》一文,声讨百度侵权。同时联合署名的还有贾平凹、刘心武、麦家、熊召政、韩寒、郭敬明等在内的近50位中国知名作家。

作家们用作家特有的恢宏气势,用3个“偷走”排比句谴责百度:“它偷走了我们的作品,偷走了我们的权利,偷走了我们的财物”。他们言辞激烈:“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死亡就是我们全体的损失,一个人权利受损,则每个人的权利都将不保。这世上的行凶者绝不仅是百度一家公司,今天它可以明目张胆地夺走我们的财物,明天也必将明目张胆地侵害你的权利。你或许不是作家,但你依然活在这个尘世。”他们还把剑锋直指李彦宏:“请中国首富李彦宏先生放下屠刀。切记盛极而衰、乐极生悲。”

近50位知名作家联合署名,让这份声讨书显得分量十足。这50人都是社会知名度极高的人物,比如贾平凹、刘心武、韩寒、郭敬明、李承鹏,因此,这篇征讨百度的“檄文”一经发布,立刻吸引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只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条微博就被转发近13000次,3000多条回复,多数人对此表示支持。从作家到出版界,再到普通网民们,纷纷参与到了这场论战之中。他们责骂百度是“偷”、是“窃”,质疑百度是否流淌着道德的血液。一时间,百度陷入一片非仁非义的责难声中。

作家们并没有因此而止步,他们利用微博这个工具对百度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鞭笞。2011年3月21日,作家李承鹏在微博中写道:“如果还想中国有作家,就该为制止小偷行为有所行动。这次背景不是作者跟读者争利益,而是作者制止百度盗窃。我们不能容忍一个小偷成为中国内地首富。”而发表这个声明前,他更是在微博上宣布退出“50作家声讨百度”的行动,不是不和百度干了,而是“要单干”——此后,他不断以博客和微博为阵地,一边不厌其烦回应各路网友提问,一边言语辛辣地继续声讨百度。

3月26日,韩寒发表博文《给李彦宏先生的一封信》,信中称:“您现在是中国排名第一的企业家,作为企业家的表率,您必须对百度文库给出版行业带来的伤害有所表态。”韩寒还在这封信中称:“百度文库完全可以成为造福作家的基地,而不是埋葬作家的墓地。”

事实上,百度文库引发的版权风波最早要追溯到整整1年前。

早在2010年3月16日,盛大文学CEO侯小强就对媒体宣称,“盛大文学最火的10部小说,在百度的搜索上,每一本都有800万个盗版链接。最火的1万本小说在百度文库里面全部都有。最火的前100本小说,在起点中文更新5分钟之后在百度贴吧就有了。”

虽然这次的维权活动因为响应不够而没有下文,但是它却成功地点燃了作家们维权的火种。

到了2010年11月1日,侯小强又在微博中号召大家:“所有的出版商,你们看看百度文库,你们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在那里。今天没有人出面,整个国家的创意产业还有什么未来可言?”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他的3条微博转发量超过1500条,成为当天的热门话题。

受此影响,2010年11月10日,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发表声明,表示支持盛大文学联合出版界起诉百度的提议,要求百度停止侵权行为并向著作权人赔付版权使用费。侯小强宣称已有数百作家和出版商与他联系,准备发起一场大规模的针对百度文库的诉讼。

作家们真正征服的第一个侵权的网站,是个软柿子。

2010年11月12日,南派三叔、陆琪等22位中国网络作家在新浪微博联名发布《我们的联合声明》,向淘宝旗下刚成立一个月的数字内容交易平台——淘花网发出反盗版的“战斗宣言”,称“中国所有文字创作者最危险的时候到了”。这一声明迅速得到了大批畅销书作家、出版商的声援,在短短两天时间内被转发近7000次,跟帖、评论达1700多条。

淘花网很快就服软了。网站不仅马上发表了《致歉声明》,而且还在第一时间删除了涉嫌盗版的作品。

作家们从对淘花网作战的胜利中受到了鼓舞,他们很快锁定了新的目标——百度文库。这个目标更大,但这还不是终点,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彻底扭转中国网络盗版满天飞的现状,使作家的作品不再“免费”。

作为反盗版行动的重要策动人之一,沈浩波表示,“如果最后只剩下一个傲慢的老大叫百度的话,我在这里表一个态,我们会跟他们死磕到底。”

至此,作家和出版商们便开始将矛头转向百度文库。

李彦宏的战术

创业10余年,李彦宏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从来都没有胆怯过,而是想尽办法去化解。这一次也不例外。从2011年3月15日事件发生后算起,不到10天的时间,百度就拿出了相关解决方案。

推出“绿色版权通道”

2011年3月23日,百度推出“绿色版权通道”。“绿色版权通道”的核心思想有两点:第一,百度通过采用“版权作品识别DNA技术”等技术手段,系统就可以自动清除文库中网友已经上传的侵权作品;第二,系统还能够自动拒绝将来上传的侵权作品,以确保从源头上控制侵权作品的传播。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历史遗留问题,又能成为将来侵权作品的过滤器,确保侵权问题不再发生,有力保障作家们的权益。

在推出“绿色版权通道”的同时,百度还积极进行舆论宣传,向公众表明百度对作家权益的尊重与维护态度。推出“绿色版权通道”的当天,百度就把信息主动发布给了500多家出版社,包括中国作家协会。

百度官方发表三点声明

2011年3月26日下午,百度官方再次发布三点声明:第一,承诺将在3天内删除所有未获授权的文学作品;第二,对百度文库产品在前期的运营过程中伤害了一些作家的感情表示抱歉;第三,百度文库将尊重版权方的权益,将把通过用户付费阅读和广告分成等模式获取的收益中的大部分回馈版权方。随后,百度掀起了大规模删除侵权文章行动。

李彦宏亲自做出回应

2011年3月28日,作为百度的管理者,李彦宏亲自做出回应:我们的“态度很清楚,管得好就开下去,管得不好就关掉”。

在4月11日至14日在云南丽江召开的百度联盟峰会上,主持人数字中国主席吴鹰就百度文库事件向李彦宏发问,李彦宏回应称:“这件事情已经调动了百文库度和很多其他部门的力量去做这项工作,我也希望加强这方面的管理。”他还表示,百度还是希望与版权方、作家达成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这3个战术的效果十分明显,我们可以通过一个时间表清晰地看到百度的行动:

2011年3月29日,百度声明,百度文库非授权文学类作品基本清空。

2011年3月30日,百度推出“文库版权合作平台”,细分付费分成和广告分成两种合作模式。

2011年9月,百度关闭了文库文学类别,宣称要通过阅读开放平台与版权方实现开放共赢。

对于李彦宏来说,对百度文库“开刀”无异于“壮士断臂”,虽然痛苦,但为了自救,也只能如此。

坎外真经

盗版不应该成为百度的生产力

一些作家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之所以发起声势浩大的维权行动,是因为百度文库的侵权,并不是一个个体侵权那么简单,而是具有相当的示范意义。他们认为,百度文库侵权,第一是著作权人及其作品被任意宰割;第二是给公众造成了可以随意在网上免费阅读的错觉;第三是公然践踏国际通行的著作权法,使中国蒙上“侵权国家”的恶名;第四是挤走或挤垮了合法运营的网站。作为有巨大影响力的互联网企业,百度不仅要遵守互联网潜规则,更要遵守法治社会的法律规则。

长期来看,盗版不应该成为百度的生产力。作为有理想、有追求的新一代领军的互联网企业,百度如果一味放纵盗版,就不可能成为“有道德”的企业领袖。因此,百度文库的侵权问题迟早要解决。

直面危机是最好的公关

李彦宏能够亲自站出来回应质疑,相信他也已经意识到,此次百度文库的危机事件不可能蒙混过关。

媒体报道有个“14天定律”,就是一件糗事,如果没有持续的新的事件跟进和发酵,那么最多14天,这事就过去了,媒体觉得没价值了,是剩饭了,不会再报道。被报道的对象,也就得以蒙混过关了。但这场风波,因为有50多个中国一等一的笔杆子高手作为发起人,还有韩寒这样的话题明星参与,再加上李承鹏这样嗅觉敏锐、行事执着的媒体人,想要蒙混过关,几乎不可能。而且,侵权是事实,并且已经存在很久了,因此,要假装不知道、不承认,都是自欺欺人。李彦宏选择了直面危机,并且拿出了最真诚的态度,这是一个优秀企业家应有的作为。李彦宏的这一选择,还是值得钦佩。

百度文库事件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

传统互联网游戏规则是灰色的,不合理、不合法的,但它是一度符合互联网发展阶段的免费规则。百度文库事件是百度运用传统互联网游戏规则向真正的商业规则转变的里程碑事件,也是百度逐渐变得具有领袖气质、逐渐成为品牌企业的重大转变。虽然在这次转变中,百度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但时间会证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回头来看百度文库事件,我们会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事实上,也不是百度一家的事。我国发展市场经济已经30多年,在这30多年的时间里,我国的经济以飞一般的速度迅猛发展,但相对应的却是立法严重滞后,导致“法律真空地带”不断出现。互联网经济作为近10年开始蓬勃发展的新兴产业,各种新型盈利模式、分享模式层出不穷,在方便人们生活的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在利益的驱使下,很多人把手伸向了知识产权,互联网成为盗版侵权的温床就是表现之一。实际上,早在1999年互联网发展方兴未艾之时便有王蒙、张抗抗、张承志、张洁、毕淑敏、刘震云6位作家联名起诉世界互联通信技术有限公司侵犯著作权纠纷案。近几年来,随着互联网行业狂飙突进式的大发展,网络知识产权侵权诉讼也猛烈增长。

“百度文库”事件涉及3个利益方:版权所有方(作家和出版业界)、版权平台方(百度文库)、版权使用方(用户——免费文档的使用者)。说到底,事件的核心是利益的分配和平衡。一面是国内著作权保护的不规范致使辛苦码字的作家们利益受损害;一面是数字化阅读模式对传统出版模式的冲击;一面是企业通过免费政策获取流量与采取收费政策意味着流失部分用户进而导致利润受损的矛盾。

所以,在“百度文库”事件中,究竟是谁“伤害了作家的感情”,是百度吗?是,也不是。至少可以说,是“百度们”。更确切地说,是社会环境总体上对包括版权在内的知识产权的漠视和不尊重,伤害了作家,是法制不健全伤害了作家。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我们有对著作权的充分尊重和保护,有健全的法律法规,那么,百度在开发产品前就会严格按照法律规则办事,而不会躲在所谓的“网络避风港原则”上,导致侵权事件的一再发生。

百度和作家的和解,无论是对中国的出版事业,还是对互联网事业都非常重要。对身处这个天平两端的利益相关者来说,尊重彼此的权益,而不是彼此伤害,才更有利于实现“生态环境”的平衡。正如韩寒在给李彦宏的公开信中所提到的:“百度文库完全可以成为造福作家的基地,而不是埋葬作家的墓地。”

从另一个角度看,百度文库事件,又可以被理解为以百度文库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出版行业与传统纸质出版行业的利益之争。在百度文库事件之前,数字出版——权且把这个称为数字出版——在很大程度上侵蚀了传统纸质出版的阵地。因为数字出版吃着“版权免费”的大餐,又有自身免费带来流量的利益需求,所以,所谓数字出版,实际是给网络读者的免费阅读馈赠。

数字出版作为一种新兴的阅读模式,具有许多传统出版所不具备的优势,比如便于查询、收藏、传播速度快等。但是,数字出版不是传统出版行业的敌人,正如网络不是传统媒体的敌人一样。在各有优势的前提下,两者会有竞争,会有冲突,会有此消彼长,但不会非此即彼,不会相互替代。如何从一开始就走好数字出版这条路,而不是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作家们的“抗争”不仅给自己带来了利益,给传统出版业带来了公平,也给数字出版业带来了规则。数字出版业应该明白,不会有永远免费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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