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绣着四枫院家六边形家纹的白袍,满脸皱纹的老家仆晃了晃手中的那张金色的入学邀请函,还有那看起来不薄的真央灵术学院介绍书。对此感到无可奈何的同时,雷鸣竟然有一种扑过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当然雷鸣不可能做这种事,可是郁闷程度完全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我说。”
见对方只是恭敬的看着自己笑,那笑容就如同蓝染惣右介那般扎眼。雷鸣握紧手中的惊蛰,耐不住沉默加了一句。
“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去吗?”。
“是的,雷鸣大人。夜一大人因为有队务在身,所以特别委托在下将雷鸣大人送.进.学.院。”
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从这位长者干瘪的嘴巴中蹦出来的。
“哦……”
少年无奈的垂下头,狠狠的抓抓脑袋。
“那真是谢谢了。”
但凡是小孩子,都故意的,或者是无意中的,让周围的他人不要把自己当成孩子。而越是优秀的,越是有才能的小孩子,也就越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做孩子。但是他们都误解了,很多时候并非是别人不相信自己或者看不起自己。
而是自己在对别人说出那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之前,并没有真的拿出一些有力的证据,去证明自己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于姐姐夜一,对于四枫院家的所有人,雷鸣并没有为此拿出任何一丝证据,这是他自己最清楚不过的事情。
但是,受到这样的对待,还是会生出背上蔓延过无数蚂蚁乱爬的难受感觉。
雷鸣缓缓回头,正对上了白哉那完全赞同自己的目光。
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白哉便露出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深沉表情。他甚至还特体贴地闭上眼,点点头。
雷鸣拉长了脸伸伸脖子,越过白哉望向后方。
果然,又一个穿着白袍子的老头,不同之处只是那袍子上的家徽是朽木家的。
由于需要彰显自己的身份,所以白哉必须出门佩戴牵星箝和银白风花纱,这样的白哉变得愈加有其祖父朽木银铃的风范。
在尸魂界提起朽木家,第一印象便是端庄,严肃与不苟言笑,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白哉在外人面前的语言和表情越来越少。只有在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四枫院雷鸣的时候,才会偶尔稍微表现得像个同龄人。
然而不得不说,朽木家的姿态确实是尸魂界的贵族所渴望,但却又不可及的模范。
财力与实力,以及历史底蕴,这是贵族所必要的基础。财力与实力使贵族得以生存,而历史底蕴使贵族拥有名望,并且能够获得他人的尊敬。缺乏实力与财力的,通常被人们称为纸老虎,而缺乏历史底蕴的,则被人称叫做暴发户。所以尸魂界中不乏许多去模仿朽木家的人,但是这些人最终无一不将其学成了四不像。
而雷鸣对朽木家这样的传统却显得非常不屑一顾,但是这绝非对朽木家这种姿态的反感。
对于雷鸣来说,在什么年龄段,就做什么年龄段应该做的事情,这才是正确的。
就好像同样姿态的朽木银铃,雷鸣便从未对此生出过任何不满,反而对于那位老人更多的则是尊敬。但是白哉就不同了,即便由于家规或者传统,白哉必须要变得端庄,严肃,或者不苟言笑。那么等到他两百岁之后再变成那样也不迟,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不到一百岁就经常冷冰冰的。
即便拥有了斩魄刀,知晓了自身的不成熟,但是雷鸣依然我行我素,开心的时候便逢人便笑,生起气来就生人勿近,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更是散发着铜墙铁壁般的气场。
自己家的少爷似乎自从五十岁之后就再也没长大过了。四枫院家里的人经常这样说。
四枫院雷鸣与朽木白哉,就是这样喜好与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可以各做各的的待上一整天却相安无事,也可以在战斗中进行精妙绝伦的配合。静灵庭中许多与四枫院和朽木相熟的死神都认为,在八番队队长与十三番队队长之后,在不久的未来,终于又会出现相似的队长级别二人拍档了。
“怎么了?”
白哉走过来,然后两人便并排一起向前走去。
“唔。”
望着晴朗乌云的天空,雷鸣皱了皱鼻子。
“在想是要陪你读完六年,还是待上一年就走。”
长久的沉默以后,白哉偏过头来,异常严肃,甚至有些阴森森的说。
“谁需要你陪。”
真央灵术学院,又叫死神统学院,是尸魂界培养死神的学校。创设者是一番队队长,也是护庭十三队总队长山本元柳斎重国。这所学院为尸魂界培养出了无数英才,现任的十三番队队长浮竹十四郎与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便是第一代真央灵术院的学生。
真央是附近最高的建筑,虽然没有雷鸣与白哉没有见过作为静灵庭墙壁的杀气石,但是想来真央的最高点比起那个也矮不了太多。三座主建筑呈凹字形,居中的那座上面还建有两层的阁楼,作为教师的办公室。再加上那份古朴与庄重,不要说流魂街的平民,即便是出身四枫院家的雷鸣都不禁感叹那份气势。
“三等灵威,录取。”
“四等灵威,录取。”
“一等灵威,不合格。”
真央灵术学院的入学测试,便是自身魂魄的灵威测试,也就是潜力测试。学院会根据刚入学时学员自身灵力的高低强弱去判定其日后的发展,以及投入培养的力度。
当然,灵威测试这玩意儿,只是流魂街出身的平民,以及那些普通贵族的入学方式。像雷鸣与白哉这样出身于大贵族的存在,则根本不需要经过这么麻烦的流程。
第一班,也就是特别提高班,这个班级里聚集着在灵威测试中获得最优秀成绩的新入生。这三十名学员在灵威测试中最低的都是五等灵威,这意味着他们在完成学业之后,可以直接成为番号队的席官。
但是,这特别提高班中的学员绝大多数也只是局限于五等灵威而已。五等灵威与六等灵威之间是一个绝大的分水岭,在测试中获得六等灵威成绩的学员,在未来是能够成为副队长的存在,甚至有可能修得万解。所以一名拥有六等灵威的学员能够被他人称作天才,而没有人会将这个字眼送给一名五等灵威的学员。
到达学院的雷鸣和白哉,也终于将两位像保姆一样寸步不离的老者打发回家。而他们自己则在一名貌似学院工作人员模样,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的带领下,向着他们的目的地缓步走去。
这男子的表情吗?
戴着墨镜所以无法看清。想来也并不会是愉悦,快乐或者开心什么的。
毕竟山本元柳斋重国总队长创办这所学校的目的便是让流魂街出身的平民同样有成为死神的希望与机会。作为学院的工作人员,白哉与雷鸣所作出的姿态,想必是无法引起他的好感的。
有那么一种事物,是无论身处高位的人怎样嘲讽它,无论一事无成的人怎样指责它,它一直都是存在的。
人与人之间的天赋有高有低,才能有高有低,其源头都是因为它。因为它,有自从出生以来就脚程快的人,美貌的人,天才之人,拥有强大力量的人。
它名为公平。
但是。
越是拥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器量也就会越大,只要拥有权与力,器量的膨胀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才是生物的本质。
才能更为优越的人,想要达成的目标也会比平凡的人要更高,要更远大,这却又是公平的。
天赋绝强的人想去成为番号队队长,甚至取代总队长,或者入选中央四十六室,从而对静灵庭的死神们发号施令
平庸的人则会想在流魂街过安慰的生活,能够养家糊口便足够。
那么,这两人之中,究竟哪一边的付出会比较多一点呢?
或者说,在达成各自目标的过程中,哪一边会失去的更多呢?
所谓的阶级仇恨,只不过是彼此互不相识的人们,毫不自觉的互相伤害着,一味的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别人。
自己认为是好的事情,好的事物,那么他人也必须认为是好的吗?自己认为是坏的事情,坏的事物,那么他人也必须认为是坏的吗?
己所不欲,请勿施于人。那么己之所欲,同样非人所求。
所见并非真实,入耳并非实话。有一些东西,如果自身不处于一定的层次,是无法看得清的。有些东西,要走到比别人还要高的地方,才能感受到,反之亦然。
更何况,公平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在这个世界,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公平。公平有意义吗,比起作为一种权利来被人维护,被利用做各种事端的导火索,公平更像是这个世界的绊脚石。
但是,公平这种事物又确实的存在着,并时刻被许多人挂在嘴边。
人把自身的不幸推给社会的迂腐,却没有意识到,构成社会的恰恰是人自身。促成某种结果的,并非是体制,而是远在体制之上,却又远比体制来得复杂琐碎的事物。被怎样的命运所左右,那都是由人心一手造就的,那是虚假的命运,而并非天命。
“我就是担任班主任的大宇奈原严五郎。”
似乎这一上午唯一要做的便是要听班主任的演讲,标题也许是“特别提高班何等优越”。
“这个一年级一班聚集了在入学测验中获得最优秀成绩的学员,也就是所谓的特别提高班。”
演讲人是一位名字很长的教师。很可惜的是,这位教师虽然并不年长,但是仅论长相,也绝不是偶像派。唯一能给人留下印象的,怕只是那膀大腰圆的身材,以及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
“好低级的品味”,或者“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大的样子呢”,这位教师更多得则是会给人留下类似这样的印象。
“诸君在未来不仅仅是以入队为目标,而是以在各个番号队中成为中枢地位的死神而努力修业。”
坐在白哉旁边的雷鸣又无法开口说话,只好拧着眉毛,一直给白哉甩眼色,而那眼色其中的含义是“无聊死了”,或者“这家伙为何不去死”。
而熟知雷鸣性格的白哉则端正姿态目视前方,懒得理会他,古人云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白哉发现自己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雷鸣正打算以眼色告诉对方“我想用瞬步翘课”,那位矮胖挫班主任却突然说。
“诸君休息五分钟。负责教授鬼道课程的教师即将前来,并且正式开始上课。”
很显然,矮胖挫这句话为他枯燥的班会演讲挽回了不少人气。一年级一班的新入生们全部都以闪烁目光讨论着他这句点睛之语。
虽然山本总队长创办学院的目的是为了给流魂街出身的平民一个成为死神的机会,但是却无法掩盖贵族出身的学员要比流魂街出身的学员基础灵力强大这一事实。所以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依然是出身于贵族,至于四大贵族出身则只有雷鸣和白哉。而让雷鸣觉得惊讶的是,这特别提高班中竟然还有两名来自流魂街的学员。
“教授鬼道课程的讲师一定非常厉害吧,刚进入学院的时候有人用七十七号破道天挺空罗讲话呢。”
“笨蛋,那不是七十七号破道,只是普通的扩音装置而已啦,十二番队开发的。”
“听说咱们这一届有一个六等灵威的天才,还出了一个灵威八等的超级天才哦。”
八等灵威意味着超级天才,等同于绝强的才能与天赋,对于他们来说修得卍解只是时间的问题,即便不在战斗中使用卍解也拥有强大的战力,是超越普通队长级别的存在。
雷鸣的潜力也不过是八等灵威上段,九等未满。而雷鸣的姐姐夜一,以及身旁的白哉,则都是八等中段。
雷鸣平静的面孔下是不小的惊诧,当然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除却自己和白哉之外,这一代的贵族族人都是如同草包一样的存在。那么,这名传说中拥有八等灵威的学员,便一定是出自流魂街的平民。
如若是这样的话,那便更为厉害了呢。
“我的目标就是成为队长!”
“做梦吧你。”
一个女孩推了那男生脑袋一把。
“能成为队长的都是数百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你还指望成为队长?”
整体来说,无论是怎样的出身,也无法掩盖在这所学院中他们仍然是新入生这个事实,所以作为新丁雏鸟的学员们对于未来的学院生活还是充满了期待与兴奋的,就像是原本只有自己在的玩游戏中突然有了新的成员加入一样雀跃不已,整个教室不一会就变得吵吵闹闹的。
“银。”
刚离开座位在白哉旁边坐下来,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那是很细小的,犹如呢喃细语一样的,女孩子的声音。
那是拥有一头闪亮亮金色卷发的少女,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面容,灰蓝的眼睛,还有下颌的黑痣,第一眼望去便让人感觉无比惊艳。女孩子那有些病态的苍白皮肤,以及漂亮的眼睛里所充斥着的对于陌生世界的胆怯以及恐惧,也说明在进入学院之前,她的生活是多么的落魄。
然而,让雷鸣十分感兴趣,甚至感兴趣到无法移开视线的,并非是这个集美丽和可爱于一身的女孩子。
不要以貌取人,这个世界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经常对他人这样告诫。
即便貌不惊人,但其身可能极具才能。
然而。
包括说出此番说辞的那些人在内,这个世界中生存着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平庸之辈而已。那所谓貌不惊人的才能,也仅仅是平庸的才能罢了。
真正与普通人不同的存在,往往都拥有着各自不同的,特质的气场,这并非是吸引力,也不是气势,却又比这些更为神奇。
所以。
在那个瞬间,雷鸣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他便知道那名拥有八等灵威的学员,并不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
那简直可以说是一张由三条线组成的脸,那少年的双眼并非很小,但是却极细,完全看不到瞳孔。他的嘴则是又宽又薄。身材也极其瘦弱,学院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好似大了一号一样,这还是雷鸣第一次见到在身体纤细程度上能与自己相比的人。
正这么想着,似乎感受到了雷鸣那肆无忌惮的目光,那少年抬起头来。
那是有一丝冰冷的气息,但又非是白哉在外人面前所表现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
而是那种充斥着不明意味的阴寒,即便他是在笑,但是却能让看到他笑容的人遍体生寒的冰冷,就如同蛇一般。而且由于那又宽又薄的嘴唇,所以少年只要一笑便好似嘴巴整个裂开一样,突兀的会让人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与此同时,感受着自己身边一片诡异的沉默,白哉偏了偏头,余光便瞥到了静止不动的雷鸣。
那是仿佛自己已经坏掉般轻笑,尖锐的犬齿互相打磨着发出细小的声响,血红色的瞳孔中涌现着如同岩浆融化般狂热,就像是小孩子突然发现了中意的玩具一样。
这是恍若崩坏一样的笑容,白哉对此印象深刻。
在即将前往刑军修炼的前一天,他是这样笑着的。
在终于拥有在特别监理塔中修炼的资格那天,他是这样笑着的。
在偶遇到那名在他家**职的,名为浦原喜助的死神的时候,他是这样笑着的。
甚至。
在二十岁的时候,自己和他相遇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的。
在他心中,似乎只是将那些第一次相见,或者是彼此不怎么熟的人们,彻底当作只是无关人士来对待。如果对方引起了他的兴致,那么便会升级为玩具一样的存在,为他的生活带来乐趣的存在。
当然,只是单方面的为他的生活带去乐趣,仅此而已。
这家伙自从五十岁之后就再也没长大过了,不仅四枫院家的人这样认为,白哉对此亦深信不疑。他在处于正常状态的时候,无论礼仪或是姿态确实可以作为贵族中的典范,但是一旦找到让他认为有意思的事物,那么就会瞬间变回孩子。
能与这家伙成为挚友并且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将近一百年的时光,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勇气还是神经错乱。
而现在,貌似这个趾高气扬的孩童,傲慢的幼兽,他又找到好玩的东西了,所以心情似乎很愉快。
是不是让他站在那里继续和别人玩无聊的瞪眼游戏,然后坚持不住全身灰化,再然后一阵风吹过,他全身化作晶莹的粉末,飘过静灵庭,化作滋润下一代新生命的养分。
就在白哉打算让雷鸣一直对眼到变成花肥,然后自己衣冠楚楚的去参加这家伙的葬礼的时候,一个略微有点尖锐的声音响起来。
“四枫院雷鸣学员,请立刻前往校长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