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走向的官道一直是上国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不管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入侵还是南方的少数民族叛乱,这条南北走向的官道都承载着为上国运输军队和粮草的使命。很难相信没有这条贯穿江南最富庶之州县的官道,上国的朝廷能稳定内部,抗击北方,在南方大地上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在这条宽大的官道上,穿行于南来北往的旅人之中,有几个特别的人,他们便是一早从王月英家抓了人出来的南山捕快们。
时日近午,三个捕快加上赵汉一共四人,都是饥肠辘辘,全都蹲坐在官道旁边的大树下。一个高瘦模样的捕快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大布袋子,又从这个大布袋子里取出两张大饼,各自撕开两半,四个人一人一半。四人中间一个身材矮胖又凶神恶煞的捕快很不情愿地接过半张饼说:“老肖,你为什么非得一拿了人就急着往回赶呀!”
一见有人开口,旁边另一个吃着饼的捕快也插话道:“就是,也不在元和县里歇歇脚,好歹吃顿好的再走也不迟呀!”
“你们懂什么,这是怕夜长梦多,毕竟不是在我们地界上,万一元和县要扣人怎么办。再说了你们都忘了县令大人和张捕头临行前是怎么嘱咐我们的了吗?”
“没忘,没忘。可是大人和张捕头也没说不让我们吃了饭再走呀!你看你倒好,一大早去拿人,拿完人又赶了十几里的官道,让兄弟们饿肚子,就吃这个。”这矮胖的捕快手中拿着半张饼很不屑地在那个叫老肖的人面前抖了抖。
“有这个饼吃就很不错了。我们早上才从镇上出来,这里附近又没有别的集镇,哪里去找吃的。本来我们的盘缠就不多,要不是你们在来的路上贪嘴,多喝了好几坛酒,至于现在只能啃饼吗?”老肖这么说着,除了那个矮胖的捕快外,另一个捕快好似成了哑巴一样,在一旁不言语。
“你自己也喝了不少,还说我们。”虽然矮胖的捕快见另一个捕快不吭声,但自己还是要说。
叫老肖的人看来是对这个矮胖的捕快有些厌烦,脸色也开始阴沉下来,一把将自己手中的牛皮水囊抛给了他,说:“觉得饼干就多点水,吃完了好继续赶路。”说完,拿着自己的半张饼坐到树下吃了起来。
离这场纷争不远的赵汉,独自一人蹲在树下,一口一口咬着饼。他在一旁安静地听完了南山县捕快们的抱怨。那个老肖分的饼实在是又干又难吃,但是他不能发表什么意见。现在的他不是个厨子而是个犯人,手上戴着枷锁而不是拿着勺子。即使饼再干,他都只能默默地吃掉,还不能剩下,万一被捕快们发现他扔掉饼或者剩下饼,都可能被当做借口用来发泄他们心中的不满。赵汉一开始赶路时拖拖拉拉,可没少挨那个矮胖捕快的毒打。
一时间除了耳边吹过的风声,四人竟然都默不作声。也许他们都想就这样安静地啃完手上半张难吃的大饼,就这样赶完今天的路程,就这样抵达南山县。可是时间不会就这样安静地逝去,没有波澜的人生就是无意义地人生。忽然间,官道上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叫老肖的捕快匆匆站起身来,跑上官道往南北方向看去,对其它两个捕快说:“好像是元和方向来的快马。”
另外两个捕快听他这么一说,随即也站起身来,都欲上官道上看个明白,只听那老肖转头呵斥道:“你们看紧了案犯,我去看看。”被这么一呵斥,拉着赵汉枷锁铁链的捕快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铁链握得更紧。
不消片刻,果然有一衙门捕快模样的人骑着马来到身边,这个人便是邢捕头在县衙里吩咐去追赵汉一行人的那个捕快。只见这捕快在马上执鞭抱拳问道:“几位可是南山县来到捕快大哥?”
“正是,不知这位兄弟是否元和县赶来的衙门兄弟,找我们有何事?”那叫老肖的捕快回答到。
听到正是自己要找的南山县的捕快,来人才从马上下来,走近接着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肖白,兄弟叫我老肖便是了。”老肖笑着报上姓名。
“原来是老肖大哥。我是元和县衙捕快王二,我们县衙的邢捕头差我请几位捕快大哥回去,他要为各位接风洗尘。”这个叫王二的元和捕快说着,挥手示意站在肖白身后的两个捕快随他一起返回元和县衙。那个矮胖的南山捕快一听要为他们接风洗尘,瞬间就一扫刚才被训斥的颓势,急忙上前便连声答应。
“好好好,正巧我们在说要先歇歇脚再走,不想这位邢捕头就替我们想到了,真是······”还没等矮胖的捕快把话说完,肖白就很不客气地打断道:“老左,少说两句。”
这个叫老左的矮胖捕快见肖白又打断他说话,而且语气态度显得极为不耐烦,心里徒然火冒三丈。他在心里问自己,凭什么姓肖的处处压他一头,不就是仗着张捕头平日里看重他嘛!要知道,论资历,自己还要比姓肖的稍长。心中之火正欲发作,就见王二笑盈盈地说:“老肖大哥不必如此不近人情,我们邢捕头也一片好意,明天再赶路不会耽误多久的。”
“王二兄弟不必多说,兄弟们也是受了县令大人的吩咐,拿了人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复命。有劳兄弟回去替我谢谢邢捕头,下次有机会再和他喝酒。”说完,大手一挥,示意身后的老左和另一个捕快起身赶路。肖白半点不给王二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往南走去,没有回头。
想是见肖白等人态度坚决,誓不回元和县衙的样子,那个王二只好骑上马原路返回。直到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肖白才回过头朝来人看去,心中觉得一个麻烦算是过去了。
两个捕快牵着手戴枷锁的赵汉走在前面,肖白一人走在最后。走着走着,肖白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加快脚步赶上走在前面的三人来到队伍的最前面,一脸严肃地对老左和另一个捕快说:“我们要加紧步伐,快点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躲起来?”
肖白一说“躲起来”,包括赵汉在内的其他三人都不禁愣了一下,心里都有个大大的问号。看不惯对自己一再呵斥的老左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骂道:“姓肖的,你搞什么鬼。我们三个都是公务在身的衙门捕快,为什么要躲,躲什么躲?你是怕元和县来抢人不成?”
“就是怕他们来抢人。我先不和你多说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快点押案犯赶路。”
“呸!就你姓肖的能耐,我们兄弟俩都是吃干饭的?你不先说个明白,我就不走了。”说着,真就到官道旁又坐了下来。眼见局面就这样僵住,肖白真想一刀先砍了姓左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于是用眼神示意另一个捕快帮自己劝劝老左。这捕快应该也是明白肖白的用意,满脸堆笑,赶忙做起了和事老。
“肖大哥,左大哥,我们都是一起的兄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不是。”说完,见两人都没什么反应,他又对老左说:“左大哥,肖大哥八成有自己的打算。今天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歇歇脚。你不是也累了吗?”
“还是小刘会说话,我们······”
不料自己话未说完,元和方向便又远远地传来阵阵马蹄声。只是这次马蹄声更急,听声音来的人下十人。
三人见势不好,心想真是来抢人不成,连忙拉起赵汉又在官道上往南狂奔了几步。无奈官道旁树木洗漱,又无其它可走的岔路,眼见身后来人追赶甚急,只得先躲进道旁的一间染房暂避。
邢捕头带人追赶到半路时,遇到被肖白打发回来的王二,猜想南山县的捕快们一定有所察觉,于是也加快了追赶的脚步。追至身后却又不见了踪影,邢捕头一行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躲进了刚刚路过的染房,于是又牵马往回追。
见追赶的人都往前去,肖白稍稍放心。结果不久,人马又从前方找上门来,将他们躲藏的染房围住,肖白才知今日是逃不了了。
“他们到底是官还是匪,还来抢我们的人。”老左的一问,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南山县的捕快兄弟们,可否出来谈话呀!”
“怎么办?”染房里有人开始没了方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出去会一会他们。”肖白此时是一副大哥的样子,只身一人走出染房。
不大的染房外,有十几个捕快模样的人还有十几匹马,全都严阵以待。冬日里的太阳不似夏天能到人头顶上,所以地上十几个人和十几匹马的影子也是被太阳拖得长长的。加之时不时刮起的北风会裹挟着落叶和尘土,这样的对话场面居然有点像美国西部片里的味道。小镇酒馆外,两伙人即将火拼。
“在下是南山县捕快肖白,不知来人是否是元和县的捕快兄弟们呀!”
“正是,这位是本县的邢捕头。”回话的人用手示意了下站在身边的带刀男人。只听邢捕头说:“肖兄弟,我们县令大人想要宴请各位,为各位接风洗尘,各位为何走得这么匆忙?”
“小人们怎敢劳县令大人宴请,只是公务在身,不容耽搁。还请邢捕头行个方便,让我们兄弟几人早日回去复命。”
邢捕头知道多说无益,直接说到关于赵汉的案情,“肖兄弟,你们拿的人可是叫赵汉的?”
“正是。邢捕头认识?”
“一面之缘而已。不知他所犯何罪?”
“也不是什么重罪,逃了徭役罢了。县令大人发了协理公函给贵县,请贵县帮忙拿人,我这不是正带人回去嘛?”
“县令大人是收到了你们呈上的协理公函,但是要你们将人先行押到元和大牢,等过了堂再押人回去。你们为何直接带人走,陷大人于何地?”
邢捕头将事情说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肖白心中不住一惊,心想南山的人我带回去不是很正常吗?于是有些不解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异地缉拿逃犯,缉拿地的属地官员有协理之权吗?”邢捕头此话一问出口,肖白顿时有些蒙了。他一个大老粗,只知道拿人办事,谁知道律令之类的。转念一想,他们不会是拿他不懂的律令之词诓骗他,为了救下赵汉不成。心中不由地警觉起来,回答道:“我是粗人,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按吩咐拿人,现在人拿到了,我只要按时带回南山县复命就是,其他的我不管。请邢捕头行个方便。”说完,又是一个抱拳。
“邢捕头,先绑了他们回去再说吧!”身边王二给邢捕头出主意,却被肖白听见。他一时激动,便伸手拔出了佩刀。
一时间,元和县的十几个捕快也都齐刷刷地亮出了明晃晃的钢刀,气氛当即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