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灵境、上灵境、太灵境三大境界,是为修炼者修为级别的划分,每一个大的境界里又各分九个层次,凡突破九阶,便会晋升下一个大的境界,修为也将有一个质的飞跃。按照江湖世间的俗称,达到了上灵境的修炼者被划分至二流高手,而达到上灵境九阶开始新境界突破的修炼者则是一流高手,只有达到太灵境的才能被称为超一流高手。
世间修炼者数以万计,能达到超一流级别的,至多也就二十人。他们每个人都代表着各大势力的最高战力,譬如正道门派四大柱石的各派掌门,又譬如魔道八道高手。以超一流高手的实力,只需一招一式就能够产生极大的破坏力,如若不加以克制招式的范围和力道,动辄便是移山倒海。
自百年前,正魔二道达成协议,自此不会轻易伤害无辜百姓,所以大汤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毁城灭地的战斗便没再上演,就算是超一流高手之间的惊天对决,也会刻意避开人烟繁华处,选择在辽阔长空之中,或是在茫茫大海之上。百年来,超一流高手之间的对决也越来越少,流传在俗世坊间的故事,也都是些年代久远、被说书人反复说道的战役了。而最近二十年里,倒是有几场让人拍手称绝的故事,林烨生被魔道八大高手合围雷霆峰当属最脍炙人口的一个了。
那一战后,雷霆峰的地形与战前判若两处。雷霆峰周遭的大地满目疮痍,皆是大小不一的深坑,方圆近百里内,山秃树倒,寸草不生,唯独高耸入云的雷霆峰得以保全。这场交锋的规模之大,恐怕往前追溯数百年,也难有一战可以企及。
之后,修炼界再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杀斗了,这十五年里,正魔二道仿佛都在养精蓄锐,或是都在静静潜伏,等待着对方先行发难。
魔道向来心急,他们果然先动,而且一动便是雷霆手段,震惊整片修炼界!
魔道两位高手在上梁山里寻觅到了玄央谷地藏的钥匙——林烨生十五年前留下的遗孤,而后与另一高手发生交战,三人实力皆是达到了太灵境,战斗规模极为激烈!远在数百里开外的修炼者,都能目睹到上梁山上空绚烂无比的漫天大火,目睹到大火消散后雷云奔走和大雨滂沱,最后只见一道光束从九霄云上落下,恍若诸天陨星落地,上梁山顷刻之间被夷为平地!
传闻是这么说的。
至于三个超一流的高手,唯一能够确认身份的便是魔道“剑狂”聂苍,其余两人无从证实。
上梁山一战的消息在发生当天率先传遍了整个修炼界,两天后,又一发不可收拾地蔓延至诸州各国坊间和茶馆里,世间各处各界也因此闹得沸沸扬扬。
除上梁山一战外,还有一条消息倍受修炼界关注,那便是魔道并未抓获林烨生的遗孤,林烨生的遗孤似乎如同十五年前一样又从这世间蒸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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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后的第一天,在那个时候传闻还未漫天飞传。
空手者静静地浮于低空,凝望着下方面目全非的上梁山,昨日早些时候,这片大山还是覆盖着一片繁茂苍翠的森林,今日再睹,竟成了一片灰烟漫漫的焦土。
空手者身上的黑色长袍已经变得褴褛不堪,修长精悍的胳膊和小腿从破碎的窟窿口中显露出来,但他的兜帽却没有过多的损坏,他的面容依旧藏在漆黑的阴影里,也不知道他现在作何表情。他只是静立着,等待着谁。
一道玄光自南方飞来,那人的身上的黑袍更为残破,甚至还有诸多烧焦的痕迹,空手者在极远的地方就能知道来者身份,他背上那柄比人还长的巨剑“王阙”再显眼不过了。
那人正是魔道八大高手之一,人称“剑狂”聂苍。
在与白荀交锋的时候,聂苍一时大意中了白荀的小伎俩,被其暗算。聂苍确确实实地正面承受了那一下“九龙焚荒”,不过幸亏他及时运气出招格挡,在瞬间化解了那霸道法术的六七层伤害,其余只能凭借自身护体真气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毕竟那时候白荀突然发难,短时间内提气施术自然发挥不出全力,但当时“九龙焚荒”也具备了十之七八的威力,足够让上梁山的天空烧个彻夜,只不过白荀还是太小看了聂苍一点,他本以为这样便能干掉一个人的。
聂苍飞到了空手者身旁,依旧保持着习惯性的散漫笑意,说道:“往南飞到了云隐山脉边界,也是看不到他们的踪迹呢,或许是往北逃匿了吧?”
空手者思忖片刻,缓缓道:“我降临剑阵之时稍微收了力道,控制了范围,他们没有蝼蚁那么弱,不至于会死,但之前我们的斗法都毫不留情,他们不可能不被气浪殃及到,估计也逃得不远。”
聂苍听罢,笑道:“面对的可是‘炎臂’白荀啊,你仓促时施展的‘诛仙剑阵’威力已经削弱不少,居然还刻意收了力道?李兄,是你太疏忽了呢,还是太自信了呢,哈哈。”
空手者不改色,语气平淡,“钥匙的性命要紧,倘若不慎让钥匙毁在这里,就算我们搜齐完剩下的五卷,也毫无意义了。”
空手者这番解释倒也得聂苍首肯,聂苍道:“林烨生这一步走得真是精妙,让他的儿子成为获取古籍最关键的钥匙,我们在未找到开启的方法之前,也绝不能对他的儿子下杀手。这样一来能够抑制我们的行动,二来反而借助我们的力量保他儿子不死。”
“林烨生这一步棋下得如此当机立断,却仍有这般远见卓识,真是厉害,就算人死了,也不想让我们轻易得逞。”空手者语气一变,忽然唏嘘道。
“白荀的尸体呢?”聂苍忽然变了话题。
“埋了,就在你的脚下。”
“啧啧,李兄到底是正道出身,德行倒是比我们高尚多了。”聂苍嘿嘿笑道,这话听得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
“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曾经也是修炼界的一代传奇,我自当敬重他。”
聂苍摸了摸下巴,心中恶念一生,向着下方焦土挥了挥手,一阵气浪拍打而下,烧得焦软的泥土顷刻被掀翻起来,白荀的尸体也一同翻滚而出。空手者望向聂苍,语气中飘过一丝苍冷,“你要做什么?”
“嘿嘿,李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手段,魔道向来以牙还牙,他把我烧得这么严重,我得让他变成一具焦尸才行。”空手者听罢,隐藏在兜帽里的目光登时凌厉得如同一把尖刀,聂苍面不改色,又道:“李兄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瞪我,我这也是以防万一,倘若他尸体内隐留有一魂尚在,长生阁的至高法术可是有可能将其复活的。把他的尸体烧成焦炭,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空手者摇了摇头,转身不看,任由聂苍处置。
两人完成了上梁山最后的善后,他们得赶在其他超一流高手闻风而来之前,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于是他们顺着北方的山路飞去,沿途寻觅白鸣空的下落。
就在他们寻到了中州境内的鬼怒川沿岸时,发现了上梁山以北的第一户人家,两人心想山林里各处全无白鸣空踪迹,莫非是躲进了屋中?依照他们修为和时间推算出的行程,他们最多也就走到大山与鬼怒川的交界处。
“江边有个垂钓老者,我们下去看看。”空手者说罢,先行降落在江边较远处,向着垂钓老者徐行而去。
那个垂钓老者佝偻着背,坐在江边一块大石之上,他整个人仿佛与大石一样静止住了,任凭鱼竿被水里上钩的鱼儿来回拉扯,他也不动声色,像是死了一样。
空手者显然不想从天而降惊扰这位老者,也怕扰了他的兴致,竟是选择缓缓以步行靠近,这让跟在后边的聂苍惊讶不已,“嘿嘿,没想到李兄不仅比我们有德行,还比我们有原则,要是我肯定二话不说砍了这老头,抄了他宅门。”但是空手者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走近,只听聂苍又说:“这种凡夫俗子,命如草芥,死一百一千都没关系,反正他们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你何必太拘泥于这个,杀一个也不会坏了两道的协议。”
空手者摆了摆手,淡道:“你在此等我便好,钓鱼者需要耳根清净,不然容易走了心神误判良机。”
“啧啧,李兄的讲究得真多,正道出身呐。”聂苍无奈,虽然人停了下来,嘴巴仍旧停不下来,“李兄,这老头气息很微弱啊,应该是快死了吧?”
空手者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走到了垂钓老者的一旁,默不作声。
只见老者头突然一沉,空手者以为他就这样死了,谁知道老者的脑袋沉下那一瞬又猛地弹了起来,他不仅在在江边放线钓鱼,连瞌睡也在放线钓他的脑袋!
聂苍随即大笑起来,而空手者仍旧缄默不语。
垂钓老者如梦方醒,一脸恍惚,目光游移,随即他打了一个哈欠,接着又开始舒展身体,仿佛对两位不速之客视若无睹。
突然,他手中的钓竿猛然向下一抖,他目光如炬,随着一声低喝从他口中吼出,他枯瘦的手臂不知何来的劲道,拉扯鱼竿时的动作大开大合,极有气势。
眼看鱼儿即将被他拉出水面,聂苍冷笑一声,暗施一道力打在老者的鱼竿中段,鱼竿顷刻间断为两截,钓鱼未果。事罢,聂苍还装作不知情地嘲笑道:“哈哈,动作连贯潇洒又怎么样,还不是钓不到?白搭。”
空手者凝视着垂钓老者,依旧不做声,只见垂钓老者从大石下又拿出了一根新的鱼竿,动作熟稔地绑好钓线和铁钩,也不上鱼饵,就这样抛入水中,对聂苍的嘲笑仿如不知。
“聋子?”聂苍从背上解下“王阙”,漫笑道:“李兄,这个老头全然没把我们看在眼里呢,我已经耐不住要宰了他丢去喂鱼了。”
“那边拿剑的小子真是粗鲁,一点德行修养也没有,活该单身一辈子。”垂钓老者也不看人,平静地道。
“哟,不是聋子嘛!”聂苍眉头一挑,扛着剑向垂钓老者大步走去,“你这老头明明不聋不哑,却在装聋装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这世上敢像你这样无视我们的,你是第一个。”
“我才不管你们是谁,本来你们吓跑了我的鱼,弄断了我的杆,我倒是不想计较,可你却在旁边一直喋喋不休,真的烦到了我。”垂钓老者语气平静,空手者却暗自惊讶,聂苍明明在老者收竿之时暗自附加的力道,这么普通的垂钓老者怎么会看得出是聂苍弄断的?
聂苍见垂钓老者态度也是不让,大笑道:“你这老头还挺有脾气!不爽我了是吧,那你又能这么着?我就是明摆着要和你作对,只要我在,你就永远也别想钓上一条鱼!”
“要是钓上了呢?”
“哈哈,要杀要剐,做牛做马,悉听尊便!”
这时,垂钓老者嘴角扬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聂苍皱眉,“你笑什么?”
“你说我永远也别想钓到,可我现在已经钓到了。”
聂苍和空手者两人神情突然一变,聂苍只感觉自己右手腕上缠绕着什么,定睛一看,那垂钓老者鱼竿上的丝线并没有没入水中,而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没等聂苍惊呼,那貌不惊人的垂钓老者转头看了过来,笑意祥和,“这条鱼够大了吧,‘剑狂’聂苍?话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